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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这样说起来,”我转朝小伙计说:“你就不对了,这种事,你不该干的!”

  “我也是被逼的!”夏小相公叫屈说:“先是少东来求我,我不肯,后来,大婶婆冲着我下跪,央我行行好事,借个种给他家,接续香烟,……她那样苦苦哀求,不借行吗?”

  问到这里,闷葫芦总算当众剖开了。你听罢,四周围的人,也有点头的,也有摇头的,也有擦眼泪的,也有大笑的,嗡嗡嗡嗡,满耳都是议论的声音。

  我又转朝大婶婆说:

  “你听见你媳妇和小伙计说的话了?你儿子没有了子孙棒子,你为什么要瞒着人,把人家姑娘娶进门?害人家守活寡,又逼她让你抱孙子?!……这事儿是你母子俩弄出来的,却又反告人家通奸,照道理,就说不过去了!”

  “我儿子有没有那个,我并不晓得。”到了这时,大婶婆竟也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将起来:“儿子早先不学好,得过花柳病是真的,我拚命花钱,把他送进省城,治好了病回来,……儿子这么大了,我一个老婆子,怎好查验他。我替他娶了媳妇,怕她不得孕,央托小伙计帮忙借种,确有其事,向人借种也犯法吗?”

  “好,”我跟于少来说:“事情闹成这种样子,归根结底,全是你罪过。你当初要不寻花问柳,乱糟蹋自己的身子,把好好的子孙堂砸烂,你妈怎会逼着你媳妇向旁人借种?……我要查验查验你,好让街坊四邻心服。”

  (啊,你老兄直粗得可以,你竟当着那许多人的面,查验他了?)

  嘿,那是开庭问案子,有什么好客气的?我先大声关照在场的妇道闺女暂时背过脸,一努嘴,两个枪兵就上去扯下于少来的裤子,我它妈仔细一瞧,平塌塌的,不是烂断了根怎么的?我指着于少来说:

  “你真是差劲透顶了,你的名字叫少来,我看实在有点挂羊头卖狗肉,你媳妇不怕你多来少来,单怕你压根儿不能来!……你根本没有东西,怎么来法?我看你干脆改名叫于不来,倒还名符其实呢!”

  我这么一说,满场人都笑,嘿,笑得一塌糊涂,简直没法子形容了。

  (……我还不是笑得心里发慌,劝不住,你得讲快点儿,我就快要到了!)

  笑归笑,我的烂摊子摊在面前,总得想法子收拾才好。真的,遇上这种暧昧的官司,我不知如今的法官怎么断法,在当时,断起来实在太为难了!

  (那你就绕个圈,慢慢开,把它说完好了。我倒要听听你是怎么断的,——我照表付钱!)

  六、结局

  我把话反复一问,总算问清楚了。

  原来事情是三个人说妥了的,小媳妇在被灌醉后,成了一块待耕的田地,说好了由小伙计代耕田代下种。二天小媳妇哭闹着要寻死也是真的,不过被大婶婆和于少来伙着劝服了。这样,小媳妇就有了两个丈夫,明夫和暗夫,明夫只是打干铺,暗夫有其实,……

  当然啰,一回两回,不敢包着落下去的种能发芽,大婶婆就催着小伙计再多多播几回,直到小媳妇害酸为止。

  问题是生了孩子之后,大婶婆要送夏小相公一笔钱,把他打发到远地去。谁知媳妇尝着了甜头,一颗心全落在小伙计的身上了。她跟做婆婆的争执,说是她跟于少来虽有夫妻之名,并无夫妻之实,根本不算是夫妻。她跟小伙计虽然没名份,事实却是夫妻,他们愿意感谢大婶婆的撮合,白送一个头胎儿子给于家传宗接代,两人却不愿再活活的分开。

  对于媳妇的要求,大婶婆倒是愿意答允,——她只要有了孙子,不在乎媳妇。

  (请让我插句嘴,既然这样,又何必来打官司呢?)

  嗨,你听我说嘛,大婶婆那个宝贝儿子于少来偏偏不肯答允。尽管他没有那玩意,却仍爱着他的媳妇,不愿把她放走了,让他一个人睡冷被窝。

  这时候,于家丝货店关起门,吵吵闹闹的争持不下。外头的拖胡老保长,又叫许多孩子在于家门口唱歌谣,揭露这宗事情。大婶婆一急,就只好撕破脸告状,求我来解决了。

  (你究竟怎么解决法的呢?)

  简单,我跟大婶婆说:

  “我看夏小相公这孩子聪明伶俐,人也挺乖的。他既在丝货店里学手艺,正好是你的好帮手,你何必要撵他出门?横竖事情都已抖明了,媳妇不是于少来的媳妇,还是旁人家的大闺女,是经你撮合,跟姓夏的成婚的。我如今替你作个主,叫夏小相公替你叩头行大礼,正正式式改姓于,做你第二个儿子。大媳妇改作二媳妇,孙子当然名正言顺是你于家的后代。假如一个不够多,叫他们替你多生几胎,男花女花绕着你都成!你愿不愿意?”

  “愿意!大队长,我是一千一万个愿意!”

  “你们两个怎么样?”

  小伙计跟小媳妇当然没话说,立时就跟大婶婆叩了头,亲亲热热叫起妈来。

  我又指着于少来说:

  “你落到如今,不能,也不配讨老婆,全是你自己害的,总不能不拉屎硬占毛坑,你把媳妇让给你兄弟,你不愿意也得愿意!”

  于少来那个傻鸟,他说话结结巴巴的,他说:

  “不是…我不肯,我是一个人害冷!”

  (有趣极了!他害冷你怎么回他?)

  我它妈也禁不住发了笑,说粗话开他的心说:

  “横竖你没有那话儿,算不得男人,害冷,你就钻进他们小夫妻俩的被窝看热闹去!——只怕他们被窝里风呼呼的,还不如一个人裹着被子聚气呢!”

  事情,我它妈就是这么了断的。大婶婆带着她的一家人回去之后,立即抬了礼物来了,——两口肥猪,一坛子老酒,还有一块金字匾,说我是个“青天”!

  先生,你说好笑不好笑?我它妈这个青天,连六法全书见也没见过。后来,远近传说,我这个青天可大大的出了名啦!附近几十里地,找我断案子,不知多少,我它妈一概是粗里粗气,快刀斩断麻,把他们摆平了事,可不像如今那么咬文嚼字转大弯儿……案子太多,没时间跟您多聊啦。

  车钱一共四十八块五毛。

  谢谢。

  (我也得谢谢你这个“大队长”,——四十八块五毛,又坐了你的车,又听了这么精彩的故事,实在太便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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