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司马中原 > 挑灯练胆 | 上页 下页


  这样还不够,他把鼠笼、鼠夹、毒饵全搬出来使用,加上他的烟熏、水灌和飞棍,来一个总剿,半个月下来,成绩颇为可观。他把死鼠剖皮,把鼠皮串成一大串,张挂在屋檐下面,来它一个悬皮示众,这一来,宅里的老鼠果然收敛了很多。至少,它们在白天,大多不敢公然在人眼前出现了。

  天气逐渐的炎热了,陈老三把饭桌搬到厨房外面的瓜棚底下来,在露天吃饭,图个凉爽。一天傍晚,他和岳母、老婆正在用晚饭,陈老三忽然看见一条尾巴在桌面上空拖垂着,那是一只很大的老鼠的尾巴。

  原来那只老鼠蹲在木房的壁架上,想偷吃一罐芝麻,灶房是木板壁,年深日久,板壁已经裂了缝,那老鼠顾头不顾尾,一条尾巴拖到外面来了。

  “你瞧,这只老鼠跑不掉了。”陈老三说:“我来抓住它的尾巴,你去拿一只钉锤来,替我进灶屋去,狠狠的敲打,把它的头替我打烂!”

  他老婆原是最怕老鼠的人,但她也恨极了老鼠吃掉她婴儿的手指,于是急忙站起来,跑去找钉锤,陈老三伸出手去,猛的一把,把老鼠尾巴抓住了。

  老鼠吱吱尖叫着,拚命的跳动,但它的尾巴捏在人的手上,一时很难挣脱。陈老三的老婆及时取来钉锤,跑进灶屋去,她心慌手抖,一锤没打中老鼠,却把装芝麻的罐子砸得稀烂。那只老鼠一瞧苗头不对,死命一挣,竟然挣脱了,迅速跳开,逃命去了,陈老三手里捏着的,只是一条尾巴的外皮。

  “你这个笨女人,真是饭桶!”陈老三怨说:“叫你打一只被抓住的老鼠,你也打不着,反把一罐芝麻打得撒了一地,眼睁睁的看它跑掉了!”

  “我有什么办法?”他老婆几乎哭出来:“我是认准了打的嘛!”

  陈老三原就是呆楞楞的一个老粗,老鼠越磨难他,他的脾气越急躁。匆匆忙忙把宅里的老鼠镇压一番,再跑到田里去一看,糟了!生姜田被田鼠打洞打得到处透风,姜根都露出来啦!陈老三一发火,用锄头遍掘,追着田鼠打。田鼠不如家鼠敏捷和狡狯,陈老三费了半天劲,打杀了一堆,放在稻草上,点火焚化了。但整块姜田,被他挖掘得疮痍满目,眼看这一季的生姜收成,损失是够惨重的了!

  闷闷不乐回到家,吃晚饭的时候,一条老鼠尾巴,又在桌面上空拖垂下来了!陈老三一看,嘿,这是一条没有皮毛的白尾巴,这不是前几天从自己手上逃掉的那只老鼠吗?

  “你快去拿钉锤!”陈老三说:“这回它没有皮可脱,再也逃不掉啦!”

  这回陈老三又捏住那条没有外皮的鼠尾了,他老婆拿了一柄钉锤,乒乓五四一顿乱敲,老鼠被打得又跳又叫,陈老三的老婆也是又跳又叫。她左一锤右一锤,没打着老鼠,却把板壁打脱了。老鼠被陈老三揪出来,倒拎在手上,冷不防转过头,狠咬了陈老三一口,陈老三一护疼,老鼠又滑脱出去,溜之乎也。

  不过,这只老鼠,最后一次还是被捉住了,因为她钻到婴儿的蚊帐里面,陈老三的老婆早起把蚊帐结起来,老鼠没来得及跑,被结到蚊帐里面,乱窜乱撞,陈老三用飞棍击中了它,把鼠尸上秤秤一秤,那只老鼠足有十两多重。因为它是在婴儿的蚊帐被捕的,所以陈老三认定它就是咬掉孩子拇指的鼠凶手,这一回能把它绳之以法,总算消除一点心里的郁怨了。

  但这事过去不久,老鼠又袭噬他的婴儿了,这回倒没咬掉手指脚趾什么的,却啃伤了婴儿的脸颊。因此可见,鼠凶不只是一只,而是一群。

  这年秋间,陈老三田里的收成,也被田鼠给糟蹋掉了,陈老三备受刺激,说话行事,都有点颠颠倒倒的,精神都有些不正常的样子。

  “老鼠!老鼠!”他经常喃喃的说:“我要杀尽这些老鼠!”

  很显然的,陈老三和老鼠斗法是失败了,他虽然不间断的用尽方法杀老鼠,但老老鼠死了,小老鼠又出来了。老鼠繁殖力之高,使他疲于应付,因此,他想到,应该多打怀孕的母鼠,寻找鼠窝,把幼鼠全给杀掉,这样也许能使老鼠的数目减少一点。

  有一天,他在床肚下面的一只破箱子里,找到一个老鼠窝,箱里挤了九只还没长毛的小老鼠,陈老三的眼睛亮了起来,狠狠的骂说:

  “好哇!你们这些臭老鼠,你们啃我的小孩,我也要活吞掉你们的小孩!”

  “你不要发神经了,老三,”他老婆说:“这窝没毛的老鼠,我看见了就吓得浑身发抖,你赶快把它们丢出去罢!”

  “你要怕,你就给我走开!”陈老三叫说:“要不是你这样胆小,我们家的老鼠还不会闹得这么凶呢!”

  他把老婆撵开了,把破箱子端到光亮的地方,红着眼看着那窝没毛的小老鼠,想到他家宅里被老鼠咬破的米粮和食物,想到失去拇指又伤了面颊的婴孩,想到百孔千疮的生姜田,越想越有气,抓起一只来,指着那小老鼠的鼻尖说:

  “看你这只小东西,吱呀吱的叫着爬动,好像很乖顺的样子,但一等长了毛,生了牙,你的贼性就出来了!你可不要怪我陈老三不通情理,你们这些鬼东西,把我给害惨了,我活活吞掉你,该不算过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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