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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二


  “这我体会得到,”继志点头说:“一般说来,人的体能,有他的极限,不可能用掌风裂地,或是腾跃飞天。若真有那种人在,世运会的金牌,不都被我们包办了才怪呢!”

  “继志的话,真是一针见血之论!”刘老将说:“当然,在中国传说里,在文学的表现上,都是含有若干超脱现实的夸张成份在里面的,它是想象,它有美感,嫦娥奔月,武松打虎都是例子。武侠小说的胡诌,绝不能和它们相提并论,严格点儿说,那是逃避现实。”

  “说来我们几个老头儿,都是练武的人。”老昌说:“我们从不逃避现实。无可讳言,练武术的,并不能出什么样不世的超人,真能以武犯禁,为所欲为。拳脚和内功,也抵不上科学发明的力量,闭起眼否认,也是没有用的,掩耳盗铃救不了国啊!”

  “继志,你听着,”做爹的说:“今晚几位叔叔,特意设宴为你饯行,也就是要告诉你这些。我们老一辈人,承认若干古老的玩意儿,虽有些好处在,但不是万灵丹;同样的,新玩意儿也不是万灵丹。俗说:有得必有失,你这回出去求学,要记住,师古而不泥古,创新而不标新,破除地域和门户之见,融会贯通就好了!”

  年纪大了的人,总有些不自觉的嘴碎,遇着机会,大有非把满心积郁宣泄干净不可的味道。因而,这餐饭足足吃了将近两个钟头。几个老人都喝了酒,借着酒意,更吐露了他们感时忧国的情怀。

  最后,刘老将看看表说:

  “天也不早啦,咱们哥儿几个,耽搁继志不少的时间啦,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咱们也该散啦!……今晚,是旧送新,老送小,意味深长。继志,你这回去国,一去就是五六年,对年轻人来讲,五六年只是一段成长的过渡,对咱们这些风烛之年的人来说,谁能料到有多大的变化?咱们没走完的路,得由你们接着走下去了!在咱们分手前,对继志准备了一点余兴节目,时间不多,——那就是由咱们每人表演一套武术。尽管时代不同了,但我们总是苦练了一辈子,就拿它代表我们一番心意罢!”

  献技

  刘老将提出献技送别,倒是别开生面之举,继志很高兴的鼓掌说:

  “家父当年练拳脚,我在中学念书时,一度迷信洋玩意儿,认为它落了伍,不值得再费精神苦练了!——那时,我总把练武跟打战混为一谈,到后来,才慢慢捉摸出它的道理,它使我们精神、身体、气魄,都得昂奋向上,趋向坚强健壮。今晚上,做侄儿的正好得着机会,大开眼界呢!”

  “这儿不是出得拳,亮得腿的地方,”老昌说:“咱们老哥儿几个,今晚只是即席表演几种内功,还是请刘老将先来好了!”

  “好罢!”刘老将很爽快的点头说:“我这只是抛个砖,昌兄和李兄,都是练家,精彩的还在后头呢!”他说着,拿起一个橘子来说:“现在,我表演的是一种气功,叫做隔空打橘,请继志老侄把这个橘子托着罢!”

  继志手掌上托着那个初熟带青的橘子,刘老将挽起袖子,吸了一口气,退身站起,距离继志大约有五步的光景,但见他缓缓举起臂来,运足功力,朝那个橘子隔空遥点了一指。这一指,看来稀松平常,并没有一般形容的那种激荡的指风,甚至手托橘子的继志,也没有感觉到橘子动弹,等刘老将放下手时,他还托着橘子,发怔说:

  “刘叔叔,您表演完了吗?!”

  “完了。”刘老将说:“你剥开橘皮瞧瞧,就该看出来啦,我遥点这一指,足可使一瓣瓣橘子再不是成瓣的了,它该化成橘汁啦!”

  继志不信,轻轻一捏,原来挺硬的橘子,真的突然变得很软了。他好奇的撕开橘皮,橘汁果然顺手流滴出来,里面的橘瓣,也真烂掉啦。

  “这可是真正的气功,”赵若愚对儿子解释说:“橘瓣是软的东西,和人的内脏一样,你刘叔叔这一指,如果隔空遥点的是人体,那人的内脏一样会受创!”

  “太神奇了!”继志说:“这简直有些不可思议啦!就物理学的观点来说,这是不可能的。”

  “你还坚持你那种看法?”做爹的说:“人世间,有已发现的事理,有未发现的事理,有事,必有其理,你能说一指遥发,击破橘子是假的吗?”

  “我想,这也不必解释了,”刘老将说:“继志日后会找到答案的。”他转向老昌说:“昌兄,该轮到你啦!”

  “比起刘老将的指法来,我这一套就差得多了!”老昌笑着,拿起一支筷子来说:“我要表演的,也有些和刘兄的功夫相同处。我要把气运到手指上,捏住筷子的一端,继志随便指在筷子的哪一处,我把手一抖,它就会从那个地方断折掉。”

  “好,”继志伸出手指,点在筷子的正中间说:“就是这儿,怎么样?”

  老昌把手一抖,轻喝一声:“断!”那支筷子,果然从中间折断,落到桌面上去了。

  “道理说来很简单,”老昌对继志说:“我的功夫,远不及你刘叔叔那么深厚,所以,必得把气传到筷子身上,再藉气断物。就是这样,也非得十年以上的苦练不可,一般没有这样的专心和耐性的人,还是不容易练得成的。如今许多年轻人,学什么都讲速成,这想法太不踏实了,天底下,哪有许多一蹴而举的事?做学问讲快,只能学得点儿皮毛;练功夫讲快,结果反而伤了自己的身体,这就算是我的临别赠言罢。”

  “我们都亮过相了,”刘老将说:“今晚的压轴好戏,特地留给你李五叔。他吞弹吐弹的神功,当人面从来没有显露过,这一回,总该让继志老侄瞧瞧了罢?”

  “唉,倒不是我推托。”铁弹子李五说:“几位知道,这些年,我背着破竹篓,捡字纸过日子,那种功夫,荒疏日久,连我自己也不相信还能显露得出来啦!……再说,年纪不饶人,我如今体力大不如前,只怕勉强表演,会在继志面前闹出笑话来。”

  “这你倒不必顾虑,”刘老将说:“继志也不是外人,他不会笑话咱们的。”

  “好罢,”铁弹子李五说:“既这么说,我只好献丑了!”

  他们会了账,走出那座餐厅,走到外厅里面,铁弹子李五面对着一块现代风的立体壁饰站着,相距那壁饰约莫五六步远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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