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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


  "这个当然。"斗篷人说。

  "噢!你不争着得到我,令我感到自己没有价值。"陶瓷在年老的脸上装出娇俏的表情。在斗篷人面前,她以为自己永远只有八岁。

  她不会猜到,斗篷人会这样说:"说真的,你并不如你自己想象般值钱。"

  从这刻开始,气氛逆转。陶瓷瞪大讶异的眼睛,听不惯这样不客气的话。

  斗篷人坦白说:"最上等的灵魂是那些久经锻炼的灵魂,他们从一生又一生的练习中变得高尚完美,他们把握每一生的学习机会,并且学习得出色无瑕。他们由苦痛、艰辛、困惑、绝境、快乐、胜利、得与失之中领略真正意义,他们没有浪费所度过的任何一生。"

  陶瓷愕然,没料到这种话会发自斗篷人的内心。

  斗篷人的绿光眼睛内有笑意,他对她说:"我也是神祇,自然具备神祇的知识,不过,我们这一派所负责的与另一派不同。我不介意把另一派不想要的那堆灵魂收纳门下。没什么的,各为其主。"

  陶瓷怯怯地问:"你其实看不起我,对不对?"

  斗篷人不会骗她:"怕死的灵魂比较低下。"

  陶瓷怔怔地望着斗篷人,无话可说。

  ~The Door~

  死神从一段隧道走到另一段,在黑与白之间来来回回,却找不着陶瓷,她的灵魂逗留在一个非常隐蔽的空间。桑桑在其中一条隧道等待他,一碰面,死神焦虑的神情便把她吓了一跳。

  死神说:"再找不着陶瓷,她的魂魄便会完蛋!"

  桑桑跟随死神跑了两步然后无故停下来,死神回头,看见她一脸不情不愿。桑桑皱起眉、抿住嘴说:"你还理会她的生死干嘛?我跟着你只为救陈济民。"

  死神对她说:"我对她有责任,我是她的死神。"他的眼神深邃坚定:"我要带她上路。"

  桑桑问:"陈济民在吗?"

  死神说:"找到陶瓷便会找到陈济民。"

  桑桑想了想,才愿意再跟着他。死神知道桑桑不喜欢陶瓷,所以试图说些话来讨桑桑欢心:"刚才你没看见,怜悯把陶瓷退化为百岁人瑞的情景,多精彩呀!"

  桑桑走在后头,平静地说:"她变成人瑞你也一样爱她。"

  死神定了定神,避重就轻地说:"我是她的死神,我对她有责任。"

  桑桑没再与他在同一话题上争持,不想自己太鄙视他。死神也没再说什么,他知道,无人会明白他。

  对陶瓷,已不是爱情,而是爱。那是由原谅、等待、盼望、耐性、责任、道义、了解、容忍组成的爱。死神期望陶瓷放下执迷,跟随他上路;死神原谅陶瓷一生中做过的蠢事错事,正如他原谅其他亡者一样;死神不能把只完成了一半的任务丢下不顾;他对陶瓷有一个永远的责任;而且,他比任何人都了解她,她活得狠绝凶猛、仓惶、着力、无情,全因为恐惧。恐惧最擅长把爱与快乐毁灭,恐惧是生命光辉的谋杀犯,对来生的恐惧,萦绕了她一生。

  当然,桑桑不会尊重死神对陶瓷的爱。因为她未明白爱,只明了爱情。

  死神沉着地在黑白隧道中穿梭,为了对陶瓷的责任而努力。他对她的责任,也使他更了解自己:他愿意为她倾尽全力,亦会愿意对他名下的所有亡灵尽力。

  这一刻,死神才发现,自己那么爱负责任。陶瓷在斗篷人跟前无力地伏在地上,来生的故事巨细无遗地不断重现,凄苦堪怜的衰老眼睛受不住来生的悲凉,惟有长出大大小小的白点来自我保护。终于,她的双眼瞎了,也只有这样才能避开来生的画面。曾经惊艳尘世的异色眸子最后落得如死鱼的眼核一样。死神和桑桑在隧道中来回奔跑,跑了许久许久,桑桑无法支持下去,在一段黑色隧道内双膝跪地,虚脱地呢喃:"究竟阴阳交界的空间可以有多大?"

  死神走回头扶起她,说:"当然比地球要大。"

  "什么!"桑桑差点昏过去。

  死神也感彷徨。蓦地,有声音传来:"啊呀——啊呀——"

  恍如万魂凄惶的号叫。

  桑桑皱起眉,像头动物般四处张望。

  "啊呀——啊呀——"声音忽近忽远,像愤怒的语言,也如悲怆的啼哭。

  死神转身,找出声音的来源。在连绵的悲鸣中他扬起一边眉毛。这种鬼哭神号,他曾经领教过。

  他一手拉起桑桑,向着声音跑去:"他们就在那边!"

  斗篷内那双绿色眼睛明亮如日光:"是时候选择。"

  陶瓷的灵魂颤抖地站起,仰视斗篷人说:"恕我……不能投生……"

  说罢,她忍不住掩脸悲哭。

  斗篷人问:"你还有其余两项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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