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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


  雪儿把头枕在他的胸膛:“那么你也一定知道,我在乎你到无可救药的地步了。是不是因为这样,你的过去、现在,很多事情都不告诉我?”

  “知道了对你无益。雪儿,我在想将来,无论做什么,我也要你舒舒服服的过日子。”

  雪儿轻抚他的壮实胸膛:

  “跟你在一起已经够了,只要我们做个好人,问心无愧,那便舒服了。”

  “雪儿,你不明白男人,我只是个做杂务的海员,你舒服我也不自在。”

  “有什么要紧?只要不作奸犯科,便对得住我。”

  雪儿的话令程杰心头一震,他正在做的就是作奸犯科的事。为了掩饰内心的矛盾,程杰故作轻松地开玩笑:“假如我为了你而作奸犯科呢?”

  雪儿轻轻打了他一下:“胡说,我怎会要你为了我而作奸犯科?总之作奸犯科就不可以原谅。”

  程杰想了想,支开了话题:

  “在作奸犯科和背叛你两者之间,哪一样更不可以原谅?”

  雪儿奇怪地看着程杰:

  “作奸犯科。”

  程杰点点头。

  “你不会的。”

  雪儿一脸的不可置信神态。

  “假设,假设。”程杰说。

  “假设?”雪儿马上摇摇头:“不可以原谅。”

  “那么,假设,背叛你呢?”

  “又是假设。”雪儿再摇头:“不可以原谅。”

  “你真狠心,什么都不可以原谅。”程杰就摇着她:“那你会怎样?”

  雪儿一手放在额头,一片娇慵:

  “我会惩罚你。”

  “怎么惩罚我?”

  “看看到什么程度吧。”雪儿道。

  “最高程度是什么?”程杰问。

  雪儿道:“抱紧我才说。”

  程杰把她紧抱在怀中。

  雪儿字字清楚地说:

  “我会取你的命。然而,我是那么的爱你,杀死了你我也活不下去了,你的生命和我的生命会一起完结。”

  程杰心中一栗,不想再说下去了,他一定不能让雪儿知道他正在替毒贩运毒。

  整夜,他苦恼不堪,有点后悔跟毒贩缠上了关系。

  然而,若把毒品丢进大洋里,黑泽和小仓决不会放过他。

  雪儿在他臂弯里睡了,半个身子侧伏在他身上,就像婴儿抱着大人一样。程杰倚在床背,一面担心雪儿的伤势有变化,一面想着怎么处置那两包海洛因。

  他留心着雪儿的呼吸,不时用手探探她的鼻息,他恐惧她的呼吸会突然停止。

  翌晨医生来了,雪儿还睡昏昏的,医生把她推了推,程杰忙道:“别推醒她。”

  医生说:“是必要的,到底她的头部吃了一大脚,我得肯定没有后遗症。”

  程杰这时才真正着慌起来,雪儿一睡不醒怎么办?

  他轻轻地拍拍她的脸颊,轻轻地吻着,有如恐怕吓坏了头幼弱的小鸟。

  雪儿缓缓张开眼睛,还有点惺松,程杰在她眼前的朦胧脸孔渐渐清楚了。

  程杰柔和他说:“早晨,睡美人。”雪儿娇慵地笑了,一时没看见医生。

  医生叫她坐起来。程杰伸手相扶,医生说:“不要扶她。”

  雪儿坐了起来。医生问:“我是谁?”

  雪儿看了他一阵:“你是医生。”

  “头昏吗?头痛吗?想吐吗?”医生仔细观察她。

  雪儿摇摇头。跟着笑出了一排白贝齿,指指太阳穴:“当然还有点痛。”

  医生说:“下床走走。”

  雪儿下了床,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

  医生再问:“头昏吗?”

  雪儿看见程杰一脸的关注,笑笑说:“一点点。一点点而已,我再来往走几步给你看。”

  雪儿一面走,一面说:“现在向前,立正!一、二、三!向后转,向前走,立正!”

  医生让她的可爱模样逗得笑了:“好,你没事了,休息一两天。”

  医生走了,程杰冲过去抱住她,连声音也抖颤了:“幸好你没事,幸好你没事,假如你有事,我这辈子也不安乐。”

  “我们还有多久才到夏威夷?”雪儿问。

  “十天左右吧。”程杰说:“这十天,我们天天都在一起。”

  雪儿嘟起小嘴:“到了夏威夷,你还上岸不?”

  程杰心下一沉:“我有事要做,要上岸的。”

  雪儿哭了:“我又上不得岸,坐了这么多天船,我太渴望踏在陆地上了。”

  程杰哄着她:“我只上岸一阵,很快便回来。你想想,这十天,只有我跟你和海,不用逃,不用避,那是多么快乐。”

  雪儿喟叹着:“怎么天地之大,竟然没有我们容身之处?我做海上人球不晓得做到几时。”

  程杰正在动脑筋,怎么带雪儿一走了之,到底,船长随时可以把雪儿交给夏威夷的入境事务处扣留。那个向他敲诈的海员,亦随时可以告密。

  船在太平洋上航行的时光日复一日,那个敲诈的人并没有再跟程杰说话。

  雪儿精神好转,便辛勤地做清洁工作,从甲板洗抹到船的每一层,程杰亦是勤力的做他的杂工工作。

  雪儿是快乐的,每天晨曦,她和程杰肩并肩地看日出,每天黄昏,即使程杰不得空,她也目为之眩的看夕阳西下。

  有时两人站在一起,无边无际的弧形水平线,令雪儿感到大海之浩瀚。

  “杰,地球的边际在哪里?我只看见永远不变的大弧形,下边是海,上边是天,似乎世上只有海和天,什么都没有。”

  程杰已度过了一年多海员生涯,对那沉闷的水平线早厌倦之极,两个人一道看海,两样心情。

  一夜,雪儿肚子饿了,想起程杰在横滨买了六七盒美味的“一笠山”豆沙饼,便找起来,却找来找去找不着。

  “杰,那些豆沙饼哪儿去了?”

  “要送人的,吃不得。”程杰说。

  “不过是饼而已,为什么要藏得那么紧密?还有,你在大阪带回来那本硬皮书呢?反正我没书读,给我看看。”雪儿在小房间里东翻西寻。

  “雪儿,不要找了,闷坏人的书,有什么好看?”程杰心中极为不安:“你有向人说过豆沙饼和书的事吗?”

  雪儿笑着:“书倒没提过,倒说过要请大家吃豆沙饼呢。”

  程杰既急且恼:“你少说两句行不行?”

  雪儿从没见过程杰对她那么凶,不禁呆了一阵。程杰没作声,倒在床上便睡。船愈接近火奴鲁鲁,程杰便愈是心乱如麻,一天比一天少说话,不论雪儿如何哄他,他都好像没兴趣聊天。

  雪儿怏怏不乐,终于忍不住问:“杰,你过惯自由自在的生活,是不是嫌我天天都跟你在一起?”

  程杰只摇头,不言不语。他不能透露半句口风,重重心事能对谁说?

  十天过后,船抵泊火奴鲁鲁,程杰要做他的亡命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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