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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〇


  “程先生,你只需说几句简单的话。”摄影师耐性极佳:“一次说不好,我们便再来过,不用急。”

  安邦本就是能言善道的,看见知音这样子,惟有捺着惆怅,很专业化地对着镜头说:“我是程安邦,一个念书不行的顽童。我怎么有机会在好莱坞拍戏?我会在‘知音十一时’告诉各位。”

  录音师打了个“成了”的手势。

  摄影师亦竖起大拇指:“程先生真棒,第一次便行,时间刚好十秒!”

  “谢谢!”安邦说。

  “乐小姐,我怎么跟你联络?”安邦问乐知音。

  她把地址电话都写给了他。

  安邦紧紧地握着她给他的字条:“珍重。”

  珍重,是她十年前对他说的最后两个字,如今听在她的耳中,仿佛安邦又会很快便从她生命中跑出去了,她不晓得应喜还悲。

  “珍重。”安邦再说了一次,再凝视了她一眼,走了。

  十年不敢想念的人。

  十年都藏在心底的人。

  十年梦中不会出现的人。

  刚才在乐知音面前出现了,仿佛已葬的记忆复活,她知道那是十年的无悔。

  程安邦没有忘记她,他的眼神告诉了她,他在掌心温柔的一捏告诉了她。

  他重演十年前临别的情景告诉了她。

  怎么这十年过得那么快?怎么过去离开她那么快?

  对旧日的追思,有如一拳又一拳地捶在她心窝上,怎么那么的疼?疼得她跌坐椅上,站不起来。

  摄影师看看不对劲:“乐小姐,我们收工吧,你真的病了,快去看看医生。”

  乐知音忘了自己应了什么,到她再度发觉自己的存在时,她在开着车子回家。

  她疲累地泊好了车子,耳朵好像听不见任何声音,整个世界是那么的孤寂,静悄悄的,她惟一可以躲避的地方,便是她的家,那个只有她自己一个人的家。

  看医生?谁陪她去?

  乐知音,成功而又坚强的女性。

  她本能地按了电梯,一踏出去,正要拿钥匙开门,门外已有个人靠墙站着。

  “安邦!”

  知音不由自主地扑到他怀中,安邦一接触到那软绵绵的身躯,十年的时光恍若一刹,四周没有了别人,一切就像昨天。

  安邦强忍了内心的激动,挂上了副顽童的微笑:“女房东,李颀在里面吗?”

  “别胡说八道,你以为他在里面?”知音让程安邦一逗。既好气又好笑。

  安邦空空的双手作了个挽着两箱行李的姿势:“他没来,我可要搬进来了!”

  知音把钥匙插进锁孔:“进来吧,别捣蛋了。”

  安邦看着她的背影,心里一阵凄怆,乘她开门时急急用手擦掉了夺眶而出的泪,在她未转过头来之前,急忙换上个笑脸。

  知音回过头来:“死性不改,刚才在记者招待会中扮沉默,扮黯然神伤,害得我……害得我以为是真的。”

  “世华!”安邦笑着唤。

  一听见自己的真名字,知音顿时回到十年前。

  “盛世华,真又怎样,假又怎样?你还是你吗?”

  “什么意思?”

  世华紧张地按着太阳眼镜,惟恐它掉下来。

  “让我看看你。”安邦线条精致的嘴唇还是那么诗意。

  他轻轻地拿开了她的手,轻轻地脱下她的太阳眼镜,细细凝视了她微现红筋的倦眼,没说什么。

  世华不安地回避了他的逼视。

  “我要看你时你避开,待会你想我看你时,你可得求我了。”

  安邦一贯地谐谑。

  “我没心情开玩笑。”盛世华边说边把雨衣脱掉。

  “我却心情大好呢,有机会跟你的旧情人李颀合演一部电影。”安邦逗笑地说。

  世华让他弄得啼笑皆非,在她的幻想中,安邦会抱着她不放、不放,补偿这十年的梦魂未能相会。

  怎知他却只顾说笑。

  “我方才的黯然神伤,不外是想弄得你心神大乱,气跑我们的第一小生李颀。”

  安邦又在扮得意得抓耳扒腮的大猩猩。

  “坐下吧!你这么的绕着我团团转,令我头昏眼花,我昨夜睡不好。”世华坐下了,安邦还在扮着猩猩闹着玩。

  “别扮猩猩了,我不是十八岁了,别当我是小孩子。”

  世华期望中的重逢,并不是这么若无其事的。

  她有点失望,更加失落。

  安邦终于坐了下来,面对着她。

  “世华,我只希望逗你欢笑,不想令你难过。”

  世华别过了头。

  “世华,你不想念我吗?”安邦问得有点轻佻。

  世华心里酸苦,安邦只顾开玩笑。

  安邦观察了她一阵:“我知道你想问我:你想念我吗?只是啊,小姑娘变了老姑娘,不好意思问了。”

  世华站了起来:“你说什么?”

  “世华,面对现实,你如今二十八岁了,不是十八岁了。”安邦道。

  世华咬咬牙:“我们的孩子已经九岁了,你见过他吗?”

  安邦顿时静默了下来。

  “你见过吗?”世华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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