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梁凤仪 > 九重恩怨 | 上页 下页
四三


  因为,现在我才想到,要杜青云的感情与财产,同时承受重创,是最完美无懈可击,最令我畅快的报复结果。

  我为这个发现而热血沸腾,兴奋得不能自己。

  单逸桐一时间并不明白我之所指,因而没有答我的话,只把一双手插在裤袋内,笔直地挺立着,脸容庄穆,状若沉思。

  “要我解释得比较详细吗?”我问:“杜青云是为了我父曾加害过他的挚爱陆湘灵一家,而向我下的毒手。因而,对他至深至切的报复,就是证明他并不值得为一个女人而如此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世界上并没有爱情,他今朝所爱,明日一样可以投向他人怀抱。”

  “你的目的物是陆湘灵?”

  “她并不是一个不吸引的女人。对你不算委屈。”

  “你相当地狠毒!”

  “这不是正正合了你的意吗?如果我表现善良,你可会信我?”我冷笑。

  “我说过,我不要加害无辜的人。”

  “无辜?”

  “这到底是你们的恩怨,谁对谁错,难下定论。”

  “单先生,我并没有请求你做判官。在你生命上,曾有过多少次的雾水姻缘了,那些女人,无辜吗?都不是你情我愿的事。”

  我站了起来,慢步走到酒柜,倒了两杯白兰地,继续说。

  “诱惑充塞世界,谁个把持不定,一定是她本人的错,柳下惠坐怀不乱是真君子,既有人做得到这种至情至圣的地步,那么,就不能把罪咎妄加于别人头上去。陆湘灵要真是对杜青云矢志不渝,任凭你单逸桐条件再好,手段再高强,也是枉然。”我把其中一杯酒递给了单逸桐。

  “单先生,我并没有请求你施加任何压力。既非暴力行动,而是你情我愿的话,你又何罪之有?这只不过是以举手之劳,考验一下人性罢了!”

  单逸桐已然动容。问:

  “我若依言而行,你又怎么确保我得偿所愿?”

  “请放心,轮不到我食言。只要把我们这个交易告诉令兄,我绝对相信他会无言引退,再不来找我。”我先喝了一口酒,五内如焚,悲苦难诉,“单先生,仿尧虽是君子,可是他再宽宏大量,也不会接纳自己成了一宗交易内的货色。

  12

  我若如此地不尊重仿尧的存在价值,他还会像一只哈巴狗似的跟着我背后,阴魂不散吗?不,他不会。

  单逸桐终于举起了酒杯,一饮而尽。再把酒杯翻过来,涓滴不存,以示决志。

  就是如此,我出卖了仿尧。

  单逸桐离开之后,我倚在房门,顺势滑跌于地,不期然地失声狂哭。

  一种仇恨得以宣泄的畅快,跟另一种因失去仿尧而生的恐惧,互相冲击,五脏六腑都一下子有种地撼山崩的震荡,牵连着整个心痛得不得了。

  痛楚令我流泪,不住地流泪。

  麦加地交易所出面主持的金融界晚宴,设于华都酒店内,以一个游园会的形式进行。

  主客是当今国家财政部的重臣,其余尽皆是菲国商界显赫人物,连最近巨资投资加拿大地产,而震动北美的菲国华商郑氏家族代表,也出席盛会。

  不能小瞧这个国家的富贵中人,郑家的资产多少,无法估计。据闻他们能挪动的资金,竟比我们城中首富李氏家族更巨。

  晚宴表面上虽属交谊方式,其实是要较明白地显示菲国在新政权之下,哪些家族财团仍然有一定的份量,又哪些已经被撵出局。

  热闹祥和的气氛之中,不致于隐藏着刀光剑影。然,是否政界中人借题发挥,隔了一个中间机构,显示他们在商场内部署与支持的新势力呢?是绝对有此可能的。故而,能被邀请来这个盛会的财经集团代表,无不脸上贴金,像吃了二颗定心儿似的,可以肆意地顾盼自豪,从而乘机跟在场那起等级齐量的财阀攀关系、谈交易,一派的喜气洋洋。

  我是在邱仿尧的陪伴之下进场的。

  曾想过,好不好穿上一件血红的晚装,配衬我热炽的心境,像那些厉志报仇雪恨的冤鬼般出现人前。

  然,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要成功必须敌在明,我在暗。

  我平和地选择了一袭浅米黄色的纺纱长裙,腰间围了一串彩色干花结成的丝带.完完全全一副与世无争似的闲静文雅打扮,除了靠那只以十多颗全美一克钻石镶成的手镯,略添贵气之外,我完全以一种平易近人的姿态亮相。

  仿尧上身衣米色通花的菲律宾礼服,配黑色长裤子。跟我的装扮,尤其登对。

  他轻轻挽了我的手,走进场去。

  惹来艳羡的目光,可真不少。

  一堆人继一层人的走上来跟我们打招呼,仿尧都—一为我介绍,当然也包括了交易所主席沛图先生,以及财政部显要。

  沛图跟仿尧相当熟谙,很自然地就在我面前取笑他:

  “这一阵子找你真难,总是说你到了香港去,现今我认识了江小姐,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沛图以欣悦轻快的眼神看我:

  “仿尧,就算你如今宣布要把邱氏家族公司迁册到香港去,我都支持你!”

  我微笑,没说什么话。

  表现有一点不似财经巨臂,完完全全地只像邱仿尧的依人小鸟。事实上,我也有些情虚。

  直觉地认为不适宜张牙舞爪,去表露身分意向。

  静静地站在仿尧身边,接受他的保护,是最能安定我自一进场来,就已卜卜乱跳的心。

  战云酝酿,由来已久,偏就是临到两军对峙,短兵相接的一刻,竟有点手足无措。我承认,我担心、我战栗。

  且觉得委屈,只为欲罢不能。

  仿尧与我紧握着手,并没放松。他回转头来,看我。眼神温柔真挚,深感我心。

  忽然,仿尧笑了,那个笑,好看得教我呆了一呆。他说。

  “自认识你以来,今晚你最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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