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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


  除了这个计划之外,杜青云在新界,希望补地价以兴建。

  商住楼字,以及把机器搬入大陆,原本都是极具前景的生意。然,我的联络网,已成天网,疏而不漏;前一项发展,受制于政府签批。一样可以采取拖延政策,使他的资产跟希望一齐狠干。后者呢,当局要鼓励或不鼓励某一类工业,一般很尊重和听信有大投资于国内者的意见。要起破坏作用,不会太难。三路夹攻,原是可以给杜青云制造出一条绝路来的。

  然,霍守谦头脑比我清醒。他说得对,所有生意若未曾签约,落实利益,吸引力仍不足以使杜青云作出孤注一掷的决定。他若按动计数机后,看在真金白银份上,拱手称臣,把联艺股票让予代我出面收购的财团,再自行另起炉灶,我岂非赔了夫人又折兵。

  一念至此,登时气馁。多月来部署的功夫,好像完全毁于一旦。

  霍守谦很明显地看出我的失望,说:

  “君子报仇,十年未晚,一切必须从详计议,非胜券在握,不宜妄动。”

  我吸一口气,昂一昂头,控制低落的情绪。

  翻心一想,能得到霍守谦这一席话,等于说他已自愿作我的军师,也幸好有他率直而一针见血的提点,才不致弄出功败垂成的后果。我给霍守谦说:

  “找别个财团出面收购,我有把握。然,有什么会令杜青云恋恋于联艺的股份而不放手呢?”

  “除非联艺拥有一份金矿式的合同,或者成为一只生金蛋的鸡。那么,它的主人才会不舍得割爱。”

  我谨记住霍守谦的话。绝对不能小瞧杜青云的智慧,除非他自以为成竹在胸,否则,冒重险骗回来的资产,他断不会谬然冲动,用作赌注。

  我问霍守谦说:

  “你最知道市场的消息,哪儿有会生金蛋的鸡,能让杜青云恋恋不舍?”

  霍守谦望住我,笑而不语。我睁大眼,回望他。突然一室的静温,有很多不言而喻的表情,一下子写在我们二人的脸上。

  霍守谦的眼神是贪婪的,投射到我身上来,令我不期然地微微战栗。

  世界上并没有免费午餐。任何收益,其实受惠人老早已付出代价。

  我必须有此打算。

  我挺一挺胸,迎接着霍守谦那冲着我而来的特异、灼热、毫不放松、略带冲动的表情,表示我已有备而战。既是早已打算以本伤人,报仇雪恨,我又何惧之有?再穷凶极恶,也不过是一个证券场中的大鳄而已。

  他要钱,绝不成问题。

  他要人呢?也未尝不可商量。

  此念一生,整个人突然发冷发热似的。

  原来伤心、失望、受创、仇恨、怨忽,加在一起,可以如此的威力无穷,把我迅速污染,而变成一个不择手段,甚而不惜牺牲自己品德清白的人。

  代价是早晚要付出的,问题在于,得回来的是否物有所值。

  我没有回避霍守谦的眼神,显然给了他极大的鼓舞。

  他笑吟吟地答我:“要找生金蛋的鸡不难,最难是在于引得杜青云买了这只鸡之后,如何令那鸡以后就不生金蛋了,才会血本无归。”。

  对!

  “有这样的鸡吗?”我问。

  “有。”

  “你肯替我物色?”

  “我会为你留意。”

  “心目中已约略有了对象吗?”

  “你相当心急。”

  “对于自己意欲完成的心愿,等候一日是辛苦一日。”

  “这我也有同感,真的很能朝思暮想、辗转反侧、夜不成眠,只为心上有未完成的心愿。”

  霍守谦说这番话时,很显露他的诚意。

  我微笑。缓缓站起身来,绕过了餐椅的椅背。霍守谦也蓦地回转身来,捉住了我的手,顺势把我带到他的怀抱里。

  他的一张脸只差那么一点点就贴到我的脸上来了。

  我问:

  “你这是报恩呢?还是索取酬劳?”

  霍守谦并没有放松我,只说:

  “既报恩,又索酬,二者如果并存的话,我答应你会早早如愿以偿。”

  “你先放开我,我才给你一个答复!”

  霍守谦迷惘地松开了手。

  我带引着他自餐桌的一头,走到餐桌正中,站在那一大蓬白玫瑰面前,我问:

  “你总共送来多少枝玫瑰?”

  霍守谦答:

  “不是一百枝吗?”

  “你数数看!”

  霍守谦莫名其妙地看着我,问:

  “数?”

  “对,细心地数一数,这儿一共有多少枝玫瑰?”

  霍守谦如言照办。

  点数完毕后,说:

  “怎么只得九十九枝呢?”

  我微笑地看着他,把手穿在他的臂弯内,一齐步出饭厅,边走边轻柔地说:

  “不错,饭厅内只有九十九枝玫瑰,因为我把那第一百枝插在睡房床头几的水晶小花瓶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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