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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


  新闻记者们早就作好行刑现场采访的准备,中央电影第三厂的摄影队,也计划将川岛芳子的一生摄制成胶片,可是最后一刻的行刑场面却落了空,“珍贵”的镜头,终于无法纪录下来。为什么有如此忙逼的安排?

  大门外,大家都在鼓噪。

  士兵严加把守,说是没有监狱长之令,绝对不能开门,不能作任何回答,即使记者们纷纷送上名片,也无人转报。

  一番交涉。

  ——直至一下沉闷的枪声传出。

  隔得老远,听不真切。

  枪决已经秘密进行了?

  没有人能够明白,里头发生什么事。

  太阳出来了。

  阳光与大地相会,对任何一个老百姓而言,是平凡一天的开始。对死囚来说,是生命的结束。——她再也没有明天!

  狱吏领来一个人。

  他是一个日本和尚。

  古川长老随之到监狱的西门外,只见一张白色木板,上面放着一具尸体。

  一具女尸。

  这女尸面部盖着一块旧席子,上面压了两块破砖头,以防被风吹掉。

  死者身穿灰色囚衣,脚穿一双蓝布鞋。

  古川长老上前认尸。

  他是谁?

  他是一个芳子不认识的人,日籍德高望重的名僧,原是临济宗妙心寺的总管,又是华北中国佛教联合会会长,为了传教,东奔西走劳碌半生,现已七十八高龄。

  他一直关心芳子的消息,也知道她的兄弟、亲戚、朋友、部属,全都害怕受汉奸罪名牵连,没有一个敢或肯去认领遗体。古川长老以佛教“憎罪不惜人”的大乘精神出发,纵与她毫无渊源,也向法院提出这要求。

  老和尚上前掀开盖面的旧席子一瞧——

  子弹从后脑打进,从右脸穿出,近距离发射,所以炸得脸部血肉模糊,枪口处还有紫黑色的血污。

  他喃喃地念了一些经文,便用脱脂棉把一塌糊涂的血污擦掉。

  不过完全不能辨认生前的眉目。

  他以白毛毯把尸体裹起来。

  就在此时,记者们都赶来了。他们匆匆地忙于拍照、吵嚷,大家挤逼一处,企图看个清楚。——到底这是一个传奇的人物!

  他们好奇地七嘴八舌:

  “枪决了?”

  “只拍尸体的相片,有什么意思?”

  “作好的准备都白费了。”

  “是谁临时通知你们的?”

  “真是川岛芳子吗?”

  “不对呀,这是她吗?满脸的血污,看不清脸孔。”

  “奇怪!不准记者到刑场采访?”

  “她不是短发的吗?怎么尸体头发那么长?”

  “死的真是芳子吗?”

  古川长老没有跟任何人交谈半字,在一片混乱中,他有条不紊地裹好尸体,再盖上新被罩,再在被罩上盖一块五色花样的布。这便是她五彩斑斓的一生结语。

  他沉沉吟吟地诵了好一阵的哀悼经文,血污染红和尚的袈裟。

  两个小和尚帮忙把“它”搬上卡车去。

  扑了个空的记者们不肯走,议论纷纷。

  卡车已开往火化场了。

  报馆突接到一通意外的电话:“我要投诉!”

  不过,卡车已开往火化场了。

  日莲宗总寺院妙法寺和尚,曾同火化场上的工作人员,把尸体移放到室内。

  整个过程中,动作并不珍惜。工作人员惯见生死,一切都是例行公事。

  不管躺在那儿的是谁,都已经是不能呼吸没有作为的死物,这里没有贫富贵贱忠奸美丑之分,因为,不消一刻,都化作尘土。

  尸体在被搬抬时,手软垂。手心捏着的一张纸条,遗落在一个无人发觉的角落。

  再也没有人记起了。

  和尚念着经文送葬。

  柴薪准备好了。

  众人退出。

  两三小时之后,烈焰叫一切化成灰烬。

  下午一点半左右,火化完毕,古川长老等人把骨灰移出来,拣成两份——一份准备送回日本川岛浪速那儿供奉;一份埋葬。

  火化场的墓地,挖有一个坑,在超渡亡魂之后,一部分的骨灰便装在盒子里头,掩埋了。

  和尚给芳子起了法名:“爱新璧苔妙芳大姐”。——她没有夫家,养父又在异国,本家无人相认,所以只落得一个“大姐”的名号。

  在墓地附近,有许多人围观,不过并无哀悼之意。

  只生前毫不相干的出家人,焚着香火,风冷冷地吹来,她去得非常凄寂。

  爱新璧苔妙芳大姐。

  生于一九零七。卒于一九四八。

  一生。

  但那通抗议的电话没有死心。

  监察院也接到控告信了:

  “被枪决的不是川岛芳子!死者是我姐姐刘凤玲!”

  此事一经揭露,社会舆论及法院方面,为之哗然。

  这位女子刘凤贞道出的“真相”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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