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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三


  从驾训班回到东海租屋,第一件事就是睡个超幸福的回笼觉。

  不过,老是对照奇怪的记号练路边停车、练倒车入库、练转弯,连循规蹈矩的毛毛狗也狐疑了起来。

  “公公,这样真的就算会开车了吗?”毛毛狗练着枯燥的路边停车。

  “当然不算啊。”我拿着数位相机自拍。

  “这样怎么办,以后真正上路的时候我们真的有办法开吗?”

  “先把驾照考到手再说吧……等有钱买车,一定是很久很久以后啰。”

  有钱买车啊,的确,百分之百,一定得等很久很久。

  读者在网路上看习惯了,我的书卖得有够烂,烂到写好了干放在网路上很久,出版社都提不起劲出。要靠版税买车,不如直接去抢,要不就是到校门口卖鸡排。

  “我觉得有车开,就可以到处去玩了啊,那样好好喔。”毛毛狗不放弃。

  “是喔,我倒觉得不开车也没差,我们去台北的时候,捷运跟公车都很方便啊,我们在台中跟彰化跟新竹,骑机车去哪里也都很习惯了,而且我喜欢吹风,开车不觉得有点闷吗?还要找停车位,好麻烦。”这倒是我的心里话。

  尤其,我从没认真想过这辈子总要长大,变成一个需要靠开车来证明自己可以独当一面的那种人。我想一直停留在戴安全帽,想感受毛毛狗从后面用双手抱我,胜过那一条安全带。

  “开车到处去玩,感觉应该不错……不然我们学开车不就等于白学了吗?”毛毛狗噘着嘴。

  “不会白学啊,驾照反正是早晚都一定要考的。而且,跟你一起学开车,一定是我这个暑假最美好的回忆。”我对累积回忆这一点,倒是相当擅长:“有多少情侣可以一起学开车啊?我们很幸福耶。”

  “好吧。”

  “什么好吧?”我相机对着毛毛狗,说:“笑一个!”

  夏天还剩一大半,我们顺利拿到了驾照。

  领到驾照后,毛毛狗北上,我则回家跟Puma团聚。

  我在十一岁的时候学会了梭哈、赌大老二、打架、偷东西、用刀子钉桌子,Puma什么也没学会,还是只会整天吃肉,牙齿掉光光,只剩下一颗黄黄的臼齿。而且变得很老——老到后腿乏力,老到没办法好好尿尿。

  “Puma!走!”

  我喊出这个强有力的“走”字,Puma还是精神抖擞地坐好。

  不过现在牵Puma出去散步,它都走得很慢,跟以前像一枚炮弹冲出去的气势宛若两狗。它还是喜欢每隔几公尺就朝汽车轮胎上尿尿,但它不仅抬腿无力,连带射尿的力道也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滴、一滴、一滴地渗出来。

  “没关系,你慢慢来,二哥哥不急。”我故意不看它,免得它觉得自卑。

  Puma没办法尽兴排尿,就算我很有耐心,Puma也没有体力一直在外面逛大街,每次都累到趴在地上不想动,干脆让我抱回家……而Puma根本没有尿完。

  怎办?

  苦于无法把握在外面散步的时间尿尿的Puma,只好在家里无预警乱尿,这里尿一点,那里尿一点。到后来,Puma连抬脚都没力气,尿尿的姿势跟母狗没两样。当然,双腿无力的它也没办法抱着我的小腿抽xx插了。

  一开始我还会笑Puma失去男子气概,但后来我发现Puma在试图抱紧我的小腿时、不断失败的表情,我才惊觉Puma真的越来越自卑。

  晚上睡觉前,身为一颗不定时尿弹的Puma还是用万分期待的眼神看着我,我当然照样抱它去楼上睡觉。这就是义气!

  “Puma,想尿就尿,不要憋着。”我摸摸搞不清楚状况还在呵呵笑的Puma,说:“二哥哥就怕你尿不出来而已。真的喔,不会打你也不会骂你。”

  而Puma在漫漫长夜里绝对不负我望,渗尿在我的床上、甚至枕头上,然后一脸“啊,谁叫我老了,整只都坏掉了”,害我内疚得想哭。

  我的内疚并没有解决任何事,反而床单都是妈妈在洗,会让妈很干,我也会被骂,Puma甚至会被强制禁止上我的床。但一把Puma放在床下地板,它又会凄惨哀号,不断用仅剩的力气前扑,想构上我的床。

  “没关系,我们一起保守秘密。”我想出两全其美的办法。

  由于Puma会彻夜不定时渗尿,所以我时醒时睡,一发现哪里湿掉,我就拿一叠卫生纸盖住吸收水分,然后继续睡,第二天再将一大堆黄黄的卫生纸拿去厕所马桶冲掉,免得被妈发现我的床早就被Puma的尿攻陷。

  但尿味是骗不了真正睡在床上的自己,每天晚上我都闻着尿臊味入眠,而狗就是这样,尿味越重,它就越觉得可以尿在同一个地方,于是Puma尿得不亦乐乎。

  “……”Puma舔着我的鼻子,不像在道谢,比较接近撒娇。

  “怎么办……你不能这样下去啊。”我很心疼。

  大概有两星期我都过着很紧张、怕被妈发现床上到处都是尿渍的日子,所以中午醒来,棉被都是整个打开将床铺盖好,而不是折叠起来。

  现在回想起来,可以在满床的尿上安然睡这么久,真是世界奇妙物语。这也是我第一次付出了接近母爱的爱。

  Puma渗尿渗得这么悲惨,最后当然送去给兽医看。

  那一天印象深刻,Puma全身疯狂发抖坐在冰冷的铁板上,尿又开始渗出。

  “几岁了?”兽医皱眉。

  “十一岁了。”我很替Puma紧张。

  “是尿道结石。”兽医猜测,要我抱Puma去照张X光再拿给他判断。

  我照做了,答案果然被头发灰白的兽医命中。

  兽医说,结石的位置很深,所以他无法用最简单的器具掏出,只能走上动手术一途。

  “这个要动手术,不过我这里没办法做,要去中兴大学的兽医系去排,那里才有比较好的气体麻醉。”兽医建议,接着解释一些动物诊所手术设备的缺乏问题。

  “动手术……是怎样?”我竭力冷静,努力安抚剧烈颤动的Pum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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