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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


  每个过来拍拍我肩膀,告诉我没关系、继续加油的同学,似乎都不把我的失败当作很惊奇的事。他们大概都觉得很少在教室见到的我最后没有考上研究所,再理所当然不过。

  也许我没有上,才能当作“努力的人才有收割的权利”的正面教材。

  也许我没有上,才能给努力用功却没有考上研究所的其它同学一个安慰。

  “多少能理解仙道的感觉了。”

  火车上,我看着玻璃上的反射。

  熟悉的那张脸不是疲倦,而是囧。

  人生中最猛的幸运,一开始出现在你面前的时候,往往是穷凶恶极,张牙舞爪的。你会觉得全世界都在跟你作对,都在拚命嘲弄你。

  但实际上,那或许是惊人的逆转开始。

  没有在第一年考上研究所,绝对是我人生中拿到的第一张好牌。

  超糗的失败,让我终于撞见让我再也不想临阵脱逃的……战斗!

  “仅仅”为了把口试用的作品“语言”写完,我决定花一整年重考研究所。

  家教学生的家长人很好,帮我找了落脚一年的地方,就在他们家正对面。

  那是栋透天厝,位于幽静的小巷弄里,有三层楼,含水含电,月租只要两千块……说没有鬼,你相信吗?

  真相是,那栋房子的主人是个年约六十五的出家人,经常云游四海参加进香团,不在家是常态,我住进去正好帮她顾房子,防鬼、防小偷……家教学生家长是这么宣称的啦!

  虽然宣称重考,但比起马克思、哈柏马斯跟纪登斯,写小说有趣太多了。

  老手自有门道,但生手也有生手的妙处。对我来说,写小说几乎没有顾虑到什么规则,没特定的套路,写到哪想到哪,就像在看不到边的沙漠里踢足球,我既兴奋又慌张地追赶黑白球儿,生怕一个不留神球就让大风一吹、滚沙一淹,跑不见去了。

  最妙的是,要将球踢到哪,我还真不知道,只管着踢踢踢。

  有些事,不着魔还真显不出你对它的爱。

  早上一起床,连牙都没刷我就打开计算机写小说,写到早餐跟午餐干脆凑成一顿一块吃。每写一大段,我就用打印机印出来,欣赏作品变成“新细明体印刷”的样子,完全就是欲罢不能。

  不管健康专家怎么举证,夜深人静肯定是写书的绝佳时机。我一边听着音乐,一边沾沾自喜原来自己也可以写小说,而且看起来……好像还不错嘛!

  “你不要熬夜写小说,对你的肝不好!”毛毛狗在电话里提醒我。

  “好好好。”我的注意力只在屏幕上。

  “要熬夜写小说的话,还不如熬夜念书。”她忧心忡忡。

  “好好好,不熬夜。”我嘴巴说不要,身体却很诚实。

  整间房子只我一个人住,我等于是房子的王。

  人类有个坏毛病,就是掌握了权力,却没有使用,等于没有权力。

  身为一个王,如果没有行使王的权力,等于我不是个王。

  为此,除非真的是阴雨天,否则我常常一丝不挂在三层楼的房子里走来走去,当时迷上漫画《第一神拳》的我还买了拳击手套,光着屁股在屋顶上殴打水塔练习轮摆式移位。

  碰碰碰碰碰碰碰!

  “我就是……站在屋顶上的拳击手啦!”我吹着手套上的白灰。

  洗澡也是。

  我绝对是光着身子进浴室,然后光着湿淋淋的身子出来,再拿挂在椅子上的大毛巾擦身体。除了出门觅食,我几乎都是二十四小时进行人体光合作用,觉得什么都不穿实在是太健康了。

  “莫非定律”在我身上屡试不爽。

  有几次房子的女主人回到家,我正好在洗澡,她便迫不及待在浴室门口跟我聊天,跟我聊她此次出门云游四海的所见所闻。

  “柯老师,你在洗澡喔!我回来啦!”师父宏亮的声音。

  “啊!靠……不,师父好!”我大吃一惊。

  “哎呀,柯老师,我有拿几个素粽回来给你吃喔,放在桌上。”

  “太好了,我会吃的!”

  “要趁热吃啦,冷掉了就要用电饭锅再炊耶,很费电。”

  “好!我一洗完就会去吃!”

  死定了我,我什么都没穿,要怎么出去啊!

  然而这种没重点的家常对话可以连续进行十几分钟不停,而师父每次都杵在浴室门口跟我聊天,两个人像在比赛耐力。看是我先出浴室,还是她脚酸先走人。

  越聊,省钱至上的师父就越心急。

  因为……含水含电两千块啊!

  “柯老师,你已经洗十五分钟了耶。”师父的声音贴着门板。“啊,我刚刚去跑步,所以今天比较脏啦!”我洗到手指皮肤都皱了起来。

  “男孩子青青菜菜洗一下就很干净了啦,快洗完快出来!”

  “好好好!很快就好啦!”

  我怎么出去啊?

  我一出去,你好不容易修炼的道行不就毁于一旦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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