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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


  必须出走,越早越好!英子的创伤不宜保养,而是应该动大手术,她就是那切下第一个刀口的人……

  经过再三考虑,丰子觉得应该告诉英子,当然不能打电话。一来英子不喜欢丰子打电话,二来她的行踪飘忽不定,未准找得到;而最重要的是她们如果通了话,英子一定不会放自己走,她们会在电话中大吵,其结果是不欢而散。她决定留下一张条子,当她提起笔来时,却不知从哪儿开头了。

  “……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只有这样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出路,我想分手是暂时的,在日本更是这样……

  “我把在日语学校的桑野老师的电话和一位中国留学生——钟忆的电话留给你,万一找不到我,可以先和他们联系。特别是钟忆,这电话是他打工的中国餐馆,通常节假日他都在。他们两个是可以信赖的!”

  “望你多加保重!”

  丰子将写好的条子放在写字台上。

  第二天,还是桑野帮忙,将丰子的箱子带回家去。她像浪人一样,背着鼓鼓的背包,踏上了夜间守门员的岗位。

  随着夜幕的降临,丰子对于在日本获得的第一个职务的那种欣喜若狂的劲头儿也渐渐淡却下来。尽管菊池校长讲,她只负责通报校园内的情况。可她希望尽职——要防患于未然啊!谁希望在半夜里出事呢!即使人身没有受到侵犯,一场虚惊也够呛。

  她壮着胆子,嘴里唱着:“……大刀向鬼子的头上砍去……”这纯系为自己鼓劲儿。察看了花坛,察看了通往操场的夹道。这是白天在校长带她熟悉校园时,自己认为可能发生问题的地方,然后她一步一回头的,(为的是怕身后有人跟着)回到了值班室。

  上天总是难以满足贪心人的欲望。丰子责备自己,有了这么宽敞、清静、干净的地方,特别是不仅不要付钱,还要给钱,自己应该别无它求了。可不知怎么搞的,在内心深处,总觉得还有点儿缺欠。其实不用给这么大的房子,只要有三、四叠地方就足够了。没来以前的设想是十分细致周密的:利用这段时间,踏下心来好好地学习。但这些天一直在焦躁不安的情绪中渡过的,哪里能静下心来念书?

  四周是这样安静,未免有点儿过于安静了,值班室斜对面是洗手室,不知是哪个笼头没有关紧,那滴滴嗒嗒永不休止的流水声,搅闹得自己无法静下心来。书摊放在面前,可就是读不进去……

  第一夜就是在惶惶然的情绪中渡过的……

  单靠夜校守门人的一点点收入是不行的。虽然她有了住处。但为了生活,她还得找工作,她如饥似渴地寻找生计,寻找活路。

  日本找工作不困难。日语学校的学生们这样议论。出国前,丰子在国内也曾听到相似的说法。可丰子背着包在大街上已经转游了三天。她看了各种各样的“招工启事”,小到不足巴掌大的一张纸条,贴在店门上,大的甚至树起了巨幅横标:本工程招收工人。但这些工作并非全部适合丰子。就拿收入很高的建筑工地的工人来说吧,只有男性才招收,女人是干不了那种重体力劳动的。其实日本男人也不愿干的活,才招收外国人。餐馆的工作,丰子虽然能干,可时间对不上,大部餐馆在晚间下班后才开始兴隆起来。但这段时间丰子必须到小学校去值班,甘蔗没有两头甜的,看来只能顾一头。

  几经实践,丰子体会到还有一个难处,那就是吃饭。是的,日本全国各地,各式餐馆、日本的、美国的、意大利式的、朝鲜的、中国的,虽不能用比比皆是来形容,至少是到处可见,怎么能说不方便呢?但是不要忘记,这方便有一个前提,必须有钱!有些方便食品是非常昂贵的。丰子常想,如果在这儿可以买到油条、大饼之类的大众化吃食,可以节省多了,但在日本却偏偏没有。吃一顿快餐,就是再节省也要五百円。丰子的饭量并不大,每顿二两左右,但现在她觉得自己的胃快成无底洞了。日本的份饭是不论两的,但每份吃的碟光碗净,肚子里仍然是空落落的。她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病了?晚上因为睡得很迟,睡的非常不踏实,有时因为难忍的饥饿感,使她睡不着。后来丰子打定主意,什么工作管饱就去干什么工作,吃饭也是生活中的一件大事呢!

  吃份饭或者方便面、面包的时候,丰子感到口干,肚里虽然饿,却咽不下去,特别是在面谈工作被拒绝后,更是这样。大概由于心中有一股火,可她舍不得去买饮料,实在忍受不了了,跑到“御洗手”①里去喝点凉水,顺便照照镜子,理顺了那蓬松的头发。镜子里有时竟会浮现出英子的样子:精心梳理的头发,白皙的脸,还有那涂得朱红的口唇。丰子知道她和英子有一个区别,自己比英子白,但在日本她却发现恰好倒了过来。起初她觉着奇怪,也许岛国的气候、土地、食品起了作用?现在她才知道了其中的奥秘,因为自己在日本没有稳定的环境,没有安定的工作……

  【①日本的厕所。】

  手头的钱是有数的。花得再少,也一天天地减少,学校方面的工资也很少。丰子没有想到,除了房子,生活费用,钱也是有限期呢!真是按倒了葫芦,瓢又起来了!

  第四天一早,丰子发现背包里的一件内裤不见了。真是乱中添乱,她想不起来丢在了什么地方。桑野为她争取到了一个存放东西的柜子,虽然不小,但放自己的全部行装是有困难的。内裤丢了,她可以再买一条。当然这又需要花钱。她有内裤,存放在桑野的皮箱里,但她不能老取,打搅人家,除非万不得已。这次她想借机会多拿出点儿来,……

  丰子给日语学校挂电话,想和桑野打个招呼,桑野没在。以前桑野告诉丰子,她的妈妈在家里。老太太对于从大陆来的人非常热情,东西放在家里,什么时候想取都可以。这样丰子就省了电话费,直奔桑野家。

  开门的是一位瘦小的上了年纪的老太太,从那布满皱纹的脸上看,她至少也有七十岁了。丰子无法断定她是中国人还是日本人?她们的外貌是很难区分的。但从穿着、打扮、气质,他们还是有着微妙的差别的。

  “下午好,这是桑野花子女士的家吗?”经过思索,丰子决定讲中国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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