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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二


  当她历尽艰辛,承受着社会舆论和家庭的巨大压力,只身来到东京时,她才发现小林龟也变了。他们之间也不存在真正的爱情,而且她看出小林龟对自己还隐藏着某种仇恨。如果将爱与恨都置放到精细的天平上,恨的砝码明显加大了。酒后吐真言,小林龟常常喝得酩酊大醉,大骂世上的女人都是水性扬花,倒好像他所以寻花问柳是明奈子不能始终从一造成的恶果。

  “像发生在你身上的事已经是家常便饭了,”明奈子痛苦地说:“更有甚者,坠胎、上法院……他的事我从不参预,但你是例外……”

  “我曾苦苦地哀求他,深更半夜犹如热锅上的蚂蚁,睁着干涩涩的眼睛等着他回来。醉如烂泥,穿错了皮鞋,丢了领带,有时甚至是赤着脚。丑剧不断地重演着,要不是我们之间有一个儿子维持着,也许我们早就分手了。我知道这是江山好改,本性难移。我对他不抱任何希望,将他从我的生活中排挤出去。几年来我也有了自己的生活圈子里的朋友,也进行了一些投资,人总得找点事情做,总不能让人闲置在一旁,日久天长就要生锈报废的!”

  小林龟和英子发生的事,如果私了,总要付一笔不小的费用,赔偿女方的损失,英子拒绝了,她还颇有点仗义劲儿呢!

  英子离开了服装店,又开始了寻找工作的艰难历程。由于她体验了几种性质截然不同的工作,对工作就有所挑剔,而不是饥不择食,有工作就做。当然找工作的事进行得并不顺利。她渐渐地将明奈子忘了,倒是明奈子打电话给她,主动地开车把英子接到自己的家里来玩。

  起初英子有顾虑,万一碰见小林龟呢!

  明奈子宽释说:“他回家来只是个点缀,而且多在深夜!”

  明奈子的家宽敞、舒适、阔绰。小儿子只有六岁,十分活泼可爱,这个表面上充满欢乐、幸福、令人羡慕的家,其实正坐落在火山口上,随时都有四分五裂,倾巢覆灭的危险。

  明奈子建议英子搬到自己家里住。她说:“我一个人和孩子住在这大房子里,觉得十分空旷,也很寂寞……”

  英子心怀恐惧,婉言谢绝了。

  明奈子又提出了另一个建议,说:“我在近郊还有一处房子,我的丈夫不知道,你可以搬到那里去住!”

  明奈子开车带英子看过房子。房子小巧玲珑、舒适。这是在大公寓里的一个套房,有两间卧室。明奈子并不隐瞒,在返回的路上,她边开车边说:“我有一个朋友,有时来这里住,但和你没有任何冲突。房子空着也是空着,你可以随意使用房间里的东西,对于你是免费的!”

  英子欣然同意了。尽管她当时的住房条件比两叠半时有所改善,但和明奈子的相比真有天壤之别。最重要的是不必拿房租、水电费,这样便宜的事情在东京是难以找到的。搬进以后,英子发现明奈子的朋友每月来住一两次,也许她碰见过就这么几次,是个上了年纪的高大魁梧的男人,看上去很有风度。她不好意思问明奈子,他们是如何相识的。

  这期间,英子也不只一次地去看望荻原。她知道他为自己布置了舒适的房间,在所有和她结识的朋友中,他为她花钱是最大方的,只要是英子想要的,他从没有皱过眉头,连眼睛都很少眨。英子对于没有到千叶县的日语学校读书,从没有后悔过,她住在获原家时间不能超过两周,否则就会腻烦。英子原先并不讨厌猫,但什么事情一过头了,就会发生了变化,猫多的都成“灾”了,英子竟然变成了猫的奴隶,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忍受。

  在获原家,有时候会有一种非常奇怪的思想在侵袭她、干扰她、折磨她。荻原将她也列入他豢养的猫群之中。她无法忍受。有时会突然离开荻原,她那喜怒无常的性格也颇让获原头痛。但看得出来,他非常喜欢她,英子并不讨厌他,那是他并不限制、察看、跟踪英子的行动,听任她的自由。英子就像一只飞翔在高空中的风筝,不论它飞得多高、多远,总是有一根线在扯着它!

  五月初的黄金周末,原是他提出要英子来的。但英子有事又不便回绝荻原,她才把丰子派去。虽然丰子回来为了洗澡的事和自己大闹,荻原却没有什么反应。还经常来电话,仿佛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样。看来他还没有发现破绽。

  英子所以干了汤女这一行当,应该说和明奈子有很大关系,虽不能说是她唆使、怂恿,但至少英子从她那里得到了潜移默化的影响,而她又为英子创造了条件。

  说良心话,明奈子对英子不错,一直提供免费住处。当然她的房间也需要有人看管,最重要的是她非常苦闷,希望有人能听到自己的倾叙。而这人既有同情心又不应该和自己有任何厉害冲突。她选中了英子。

  英子问过明奈子:“为什么不要你的亲人们来东京,父母亲或者姐妹!”

  原来明奈子弟兄姐妹五个,她最小,在她与小林龟的婚姻问题上,全家都持反对态度。她回忆说:“有一年,他风尘仆仆地从北大荒来,带着一袋黄豆,人还没有在屋内站稳,就让爸爸和哥哥连推带搡地赶出门外。一袋黄豆都被撒在地上……他和我结婚的第一个条件,就是家里不能有任何人来日本,我一直恪守着这条诺言的……当然经济方面,我完全可以凭靠自己的力量,特别是这两年,我手里有了自己的钱。你大概难以想象,当他的经营发生了亏损时,他还要求助于我……我用自己的最大可能满足了家中的经济方面的要求,从父母到姐姐、哥哥,每家的家用电器都是我包了。看来这是个无底洞,他们似乎永远都能提出新的要求、新的欲望……你也有同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大概日本这地方遍地是黄金,俯首皆拾了!”她的面孔上流露出凄惨惨的表情。原来家家都有一本难唱的经,每个人都有自己无法解脱的苦闷、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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