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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五


  “你为什么老是跟他们在一起,而不认真地考虑一下我?”这是他临走前说的最后一句话。以后,大卫读他的书,阿晴过她的日子。他还是给她寄卡片,阿晴知道他已经不是个十三岁的小男孩了,便不再给他寄卡片。

  四年后的今天,大卫大学已经毕业,是一个大大的人了。

  “你真的是一个大人了。”阿晴叫了起来,“而且很帅。”

  “是的。你说对了。”

  阿晴看着他:“你跟别的男孩子不一样,有人告诉过你吗?”

  “有,就是你。”

  阿晴笑笑:“你真的不需要这么努力地对我。”

  “我想让你知道,我可以很好地对待你,百分之一百真心实意地对待你。”

  “没有一个人可以百分之百的真心实意。”

  “我可以。”

  阿晴看着他的眼睛。

  阿晴喜欢观察人的眼睛,嘴巴是最会说谎的,而眼睛是最不会说谎的。有的眼睛狡黠,有的愚蠢,有的则是空荡荡的。他的眼神专注而辽阔,那是一种怎样的蓝色,像天空,像海洋,满是坦诚与信任。他身上有一种品格,是属于儿童的,却让他奢侈地拥有了这许久。

  “我没有办法像你这么想事情,像你这样儿童似的单纯。”

  “你可以。只是你忘了。”

  “不,我从来就没有过。”

  “那我教你。”

  “你认为我有可能学会吗?”

  “当然。我已经毕业了。你愿意嫁给我吗?我会给你幸福的。”大卫说。

  阿晴又想笑,幸福离她太远了,遥远得有一种恐惧:幸福就是没有痛苦,没有痛苦是不是就没有知觉呢?每次大卫说这些,她都忍不住要笑。她刚想笑,就碰到他充满男子汉气概的锐利目光,她笑不出来了,垂下眼帘。他和她都知道,那时起,她是把他当作一个男人来看了。

  阿暗想,她对这个小男生还会害羞,她不是早已阅人无数、刀枪不人了吗。她不知道她已经喜欢上了他。

  §3 美丽宁静的中部

  后来她随大卫去了中部他的家。她去只是想散散心,换个环境。

  美国的公路交通相当便利,没有公路延伸不到之处,每隔一段路程,就有一个休息场供人们使用,食店、油站、厕所、电话,应有尽有。阿晴和大卫在路上开了近三个小时的车,没有看见一个人影,也没有什么车子从他们身边驶过。

  阿晴问,万一路上没油了,不就得困在这里了。大卫说,所以每到一处加油站,就有提醒加油的路标,告诉你在未来的多少路程内没有加油站。

  与常有奇迹产生的硅谷相比,这里是一片沉默,十年如一日般的宁静,田地、草原、山川、崎岖的乡间小路、知足常乐的脸。她想起了在西藏的蓝天下看见的坐在门口的藏民。

  这里的居民绝大多数是白人,没有什么外来人,外来人也不喜欢不习惯这里。这里的人彼此认识,相当地恋家,生活得简单而祥和。他们勤劳地过着属于他们的日子,没有外面世界许多的诱惑,也少了许多的烦恼。他们戴着牛仔帽,倒下大杯的啤酒,听着以吉他为主的乡村音乐,说着收成。

  牲口和电视里的体育比赛。

  阿晴在美国生活了近九年,一直在大都市。大都市都一样,高速公路、商业中心、房子,连人们面部的表情都差不多。现在好奇地看着这个非常美国,心里想:这也叫美国吗?一位农民告诉她,硅谷是美国,它的高科技世界第一;这里也是美国,百分之二的美国农民不仅养活了另外百分之九十八的人,而且还是世界上最大的农产品出口国。

  阿晴在这个村镇上,一直在众目睽睽之下,尤其小朋友,追在她后面看这个外国人,与中国农村孩子见了老外一样好奇。

  大卫的家就在这里。他的母亲几年前已经过世,姐姐嫁了人,只有哥哥一家在这里生活。大卫的哥哥马可,是一个有响亮的嗓门和宽大肩膀的男人,他的太太则是非常的娇小玲珑。大卫的父亲在盐湖城。

  “我父亲不喜欢这里。”大卫说,“他说这里大多空间了。”

  这时大卫的哥哥马可说话了:“我也不喜欢那里,因为没有足够的空间。”

  一天早上,阿晴一起床就看见大卫的嫂子在厨房里忙碌着,阿晴跟她打招呼:“你看起来精神很好。”

  “是吗?也许是我刚刚晨修完吧。”嫂子笑笑,“每天早上,在丈夫出门后,小约翰起床前,我都会读读《圣经》。”

  “你们一家的名字都取自《圣经》吗?”

  “是的,你读《圣经》?”

  “我表妹给我一本,我翻过一些。”

  “你表妹信吗?”

  “不,她不信,但她认为她这个表姐应该去信,被拯救。”阿晴自我解嘲地笑笑。

  “哦,我们每一个人都是上帝的孩子。”

  阿晴终于问了她几日来的好奇:“你确定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吗?”

  “我在这里出生,又在这里成长,这儿的生活就是我的全部。是的,这是我想要的,”嫂子想了想,“……我不否认,有时我也想一下我不曾拥有的东西。但是那些东西像海明威说过的一句话——想一想,不也挺好吗。”

  “你一直生活在这里,没有到外面,比如纽约、洛杉矶走走,会不会错过些什么?有没有遗憾?”

  “哈哈,”她笑,“你说我遗憾什么?又错过了什么?”

  “嗯,比如说,博物馆、音乐会,”阿晴晃了一下头,逗乐地说,“还有迪斯尼乐园什么的。”

  “我在休斯顿读的研究所,毕业后又在那儿工作了三年,哦,我曾是个中学数学老师。我不喜欢那里,才回来的。”

  阿晴没有想到眼前这位“农妇”曾是个教师,她想如果把中国人脑海里的农民形象安装在他们身上,被嘲笑的对象反而是她了。

  她掩饰性地笑笑,又问:“不喜欢那里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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