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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牛生产出的大炮相当专业。他有个小工具,把烟丝码在一根凹心的铁片上,一头套上空心的过滤嘴烟筒,另一头温柔地一推,烟丝钻进空烟筒,一根标准的过滤嘴香烟就出来了。这是卖给穷人用的烟具,自造洋烟比盒烟省一半钱。

  “穷人有穷人的活法,在这活着没问题,您50块钱能吃一个月,可是……唉,不说了,你日子长了,慢幔体会吧,咱先找“尿不湿”去。”他指的是床垫子。二牛、小任拉寒烟出了门。

  二牛是寒烟的北师大校友,教育系的,和寒烟同在校田径队。二牛是这里的元老,来温哥华快一年了。这几个人眼下都在同一所语言学校补习托福,准备考个好分申请奖学金。那学校是一个中国留学生串了一个洋鬼子开的,请两老师,分初级和高级班,学费贼贵,每人每年1800加元,折合人民币黑市价1万多。

  二牛那破车才250加元,是个跑了八辈子的小甲壳虫。车体下面锈得一塌糊涂,消音器折了,用根塑料绳拴着。车头大灯是个独眼,车尾巴被撞凹了一块,屁股上还用漆喷得花了胡哨,上面有句英文:“Don't Kiss Me"。寒烟心说,就这破车,躲都躲不开,谁敢和它亲嘴?

  进车后,二牛把两根裸露出铜丝的电线仔细对好。这车买来就没锁,打火不用他这绝活,神仙也别想把这车鼓捣走。接了三次火才着了车,二牛挂上挡,足足晃了三分钟,一给油,叭唧灭了。“总他大爷的挂三挡上,这车整个一斜眼!”二牛还没考下正式驾照,笔试通过后仅拿到学员司机的黄纸,这种学员司机必须要有成年正规司机坐旁边指导开车,否则,被警察逮着就算违法驾驶。二牛够仗义,胆也大,今天是他上路的第三天。

  车终于走了,屁股后面的消声器发出清脆的小炸鞭的啪拉啪拉声,但三人谁都乐呵呵的。 那年头, 国内几乎还没有私人轿车,除了部长的女婿,您想有自己的“坐骑”,做梦!

  小甲壳虫出溜溜地运行良好,小音乐一开,洋大炮一抽,眼前的良辰美景使他们都有点心满意足。二牛晃着大脑袋,美孜孜地说:“什么是出国的感觉?您得开上车,好赖这也是小轿车,”二牛轻轻拍着方向盘,象拍自己情人的脑门。“我妈要知道他儿子也有了德国造的轿车,非得乐疯了不可,我们家祖宗八代连独轮车都没有,这日子要说,也挺逮的了。”

  他们在街区里串来串去,专找高楼后面的垃圾箱。这的垃圾箱大得象口火药库,不少人搬家时就把床垫扔在垃圾箱边上,碰巧了,你能捡上个尿不湿的垫子。

  在一个高楼后面,他们发现了一个双人软垫子,不太脏。哥三把那家伙折腾到车顶上, 拿绳子一煞,乐颠颠地打道回府。路上经过美洲最大的超级市场SAVE WAY时,寒烟要求买点吃的,第一天来,得表示一下。

  超级市场真大,琳琅满目的商品让寒烟看着脑袋直晕,看什么都好,但一看价格,舌头都大了。小任不知哪去了。二牛指点他选了几样生活必需品,一盒鸡蛋,一盒牛肉馅,一大桶便宜果汁,一磅冻豌豆,盐糖油之类的。买每样东西,寒烟都快速地折合成人民币,全不上算,他把裤兜里的那张百元美钞都快攥出水来。

  逛了半天,推的车里就那一抠抠东西,寒烟觉得挺不好意思。“买只鸡吧?”二牛取笑他:“买鸡巴。您娄娄比国内贵多少?算了,晚上我带你偷几只鸽子炖了,又香又不花钱。”

  找到小任后,他们回车里来。小任诡秘地说,“许哥,我没什么东西给接你风,哥们顺了几根香肠和一片熏肉,算是我的一点小意思,不偷丫资本主义白不偷。”小任把夹克一抖,里面掉出堆东西,还有个大蒜头,几块生姜。

  “嘿,任儿,你胆子可真够大的,我说怎么见不着你了,怎么顺的?”寒烟吃吃乐着,心说这小子胆真大,有这块料,温哥华算是遭了秧。

  “要不是许哥出来,我哪能冒这险?反正是资本家的东西,不顺白不顺,我要有钱也不干这下三滥的事。对了,我自己留了桶罐头,你看,”小任从怀里又摸出个铁桶,寒烟借着光一看,不禁笑出声来,“哥们,这是给狗吃的,你看这英文写得清清楚楚。”“嘿,我真帽了,属它最占地方,亏了!”小任沮丧地大叫。

  “任儿,小心商店里有猫眼儿镜,那包装上都带磁,真逮着你,立码移民局你踢回国去,这便宜还是别占的好,”二牛认真地说。

  “踢回去更好,反正丫得给我出机票。抓哥们蹲大狱我还求之不得呢。许哥,知道吗?这他妈的监狱犯人每天都有牛奶喝,周末还让回家,住的比咱好多了。真邪性!”

  寒烟笑了笑,没说话。他觉得不管怎么穷,咱也不能偷东西,但他没说出口。

  晚上大家一块包饺子,牛肉馅。寒烟的那根擀面杖派上用场了。嫣然和享静轮换着擀皮儿,男的包,大家都挺开心。

  享静擀的皮儿又快又匀。二牛说:“享静,我认识一女的给唐人街一家店擀饺子皮儿,一天干8小时,每小时三块现金,你要去准行,我给你介绍一下。”

  享静还没吱声,小任叫起来:“我也知道那家黑店,是个台山农民开的。孙子特黑,欺负咱大陆学生没身份,一小时才给三块钱,比他妈政府规定的少一倍。急了,我跺丫挺的。”

  “三块钱也是钱,一天挣下来能吃小半个月呢,”孟勋细声慢气地说。他好象总和小任跄着,听说他老爹是高干,看不起个体户出身的小任。

  “那一天下来,手还要不要了?不干,享静,我就不信混不出来。”嫣然看上去挺泼辣。

  享静安安静静地擀皮儿,没说话。这姑娘很内向,看上去有修养,是个好人家出身。

  正做着饭,外面急火火地冲进来两男的,一进门就叫:“哥几个,出事了!出事了!小于干活时锅炉炸了!差点炸死!满身都是泡,现在在医院躺着呢。”

  “哎哟,真的?”大家都蹦起来,问怎么整的。

  留寸头那小矮个说:“先甭问了,合计怎么办吧。小于没上医疗保险,一去医院人就让先垫一万块钱,要不不收。看小于那惨样,哥几个都哭了。他boss是个广东移民,臭农民,特孙子,出事他不管了,说不让小于赔锅炉已经不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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