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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七


  “林姐,你想想,我怎么能在这个时候逃脱?我犯下的罪,由我来挽回。叫他们把人绑走吧,我正想瞧瞧他们心有多黑,手有多狠。我要当着他们的面,把资料销毁,把电脑砸烂,拼它个鱼死网破。死,就死个痛快。”

  “混账话。不能赌气。你还是先躲躲,我自有安排。”

  “不,林姐,斯迪文不可靠,国庆早就提醒过我,可我就是似情非信。林姐,我……我真是罪该万死。林姐,事已至此,他们调不出文件,一定会动我的脑筋,相信他们不会轻易地就弄死我。我想,不如将计就计,我进去摸底,弄他个水落石出,同国庆和你里应外合,把他们一网打尽。要不然,咱们三义帮就败在我手里了。林姐,你就让我去吧。”

  “我何尝又不是这么想。可是我担心你……”

  “安全不会马上有问题。相信我,林姐,让我将功补过吧!”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把斯迪文吵醒,继红闭上眼睛,佯装熟睡。她听到斯迪文对着听筒小声嘀咕:“好,我明白……嗯,她在睡……,不会吧!……OK……我一定办到。……你先放下,我一会儿打过去。”

  斯迪文放下电话,悄悄下了床,走进了继红的工作间。

  继红没有跟他去,她现在对他的仇恨,远远胜过对那个可恶的郝仁。她也可怜自己付出了那么多的纯情,换来的全是无情的欺骗。要不是为了林姐的全盘计划,她一定会马上冲过去,一枪击毙这个罪该万死的斯迪文。

  听到工作间里传出来轻弱的敲击电脑的键子的声音,继红默默地流着眼泪。

  清晨,林姐在办公室里,心如火焚。为了稳定自己的心绪,她又转动了一下那个大地球仪,目不转睛地盯着它转,那不停的旋转,使她的头有些发晕。她觉得不仅地球仪在快速旋转,她的整个人,整个房子都在转。桌上的文件好像都飞了起来。她伸手把地球仪按住,手掌所按的部位,正好是在东半球,太平洋沿岸的福建。说也奇怪,她觉得她所按住的那一块,突然变得发烫,火辣辣地烧着她的手掌,烧得她那红红的指尖不停地颤抖,烧得她的心都在颤。她想大笑,笑自己无知的野心,她想大哭,哭自己的命运离不开宇宙的轨道。

  是的,连续发生的事情和夜夜的煎熬,她的体力不支了。浑身无力,酸疼,双颊烧得绯红。多年来,她对斯迪文倾注了全身心的关怀,待他像对自己的亲弟弟一样,冒着生命危险把他救出来,难道换来的就是反目吗?对她打击最大的不只是斯边文的背叛,而是丁国庆,他在默默地寻找着黄龙号,寻找黄龙号的真实目的她非常清楚。

  她开始对她所做的一切事情产生了怀疑,怀疑它真正的价值。可是她又不能马上退却,必须坚持到底,不能半途而废,东京会议的举措鼓舞着她,努力地拼搏总还算有个目的。

  可是达到那个目的又是为了什么呢?整个地球就是全属于你又有什么用?丁国庆就在她身边。他静静地思考着他心中的事情,围绕着他的是他自己的宇宙,他自己内心的痛苦在折磨着他,近在咫尺,也不向她来倾诉,不会过来向她拥抱。

  林姐头上冒出虚汗,两腿有些发软。为了支撑自己站稳,她双臂紧紧抱住那个凉嗖嗖的大地球仪,地球仪的中心偏向一边,林姐的身体一斜,摔倒在地上。

  地球仪飞快地自转起来。

  “欣欣!”丁国庆叫了一声,跑过来扶她。

  “等一等。”她虚弱地说。

  “哎呀,欣欣,你发烧了。”

  林姐斜瘫在地上,仰望着那个飞转的地球仪,顿觉眼前一片漆黑。她忽然觉得那巨大的宇宙向她压来,那速度、那重量都使她不能承受。她又觉得自己骤然变得太小,那不可逆转的运行,那固定的轨道,像是能把人辗成粉末。

  “欣欣,你的头很烫!”丁国庆摸着她的前额。

  林姐抚摸着丁国庆的手背,挣扎着睁开眼睛,喃喃地说:“国庆,我没有发烧,我很清醒。”

  “不行,你得去医院!”丁国庆说着把她抱起,又在她的前额吻了吻。

  林姐的眼角里流出了滚烫的泪。

  斯迪文在工作间做完了他要做的事,又打了个电话,就回到卧室叫醒了继红,兴奋地说:“你可真是个好命人。宝贝儿,郝仁请咱俩过去,说要给你个惊喜,是结婚礼物。连我也不告诉。”

  “什么时候?”继红坐起来问。

  “就现在。”

  继红穿好衣服,走进浴室,从化妆台的抽屉里,把一支袖珍手枪藏在了包里。她容光焕发地走了出来,斯迪文帮她穿上了风衣。

  “去哪儿?”继红问得很生硬。

  “布郎克斯。”

  “他住在那儿?”

  “谁知道。”

  “走吧。”继红定了定神,随斯迪文走出门外。

  斯迪文吹着轻松的口哨,打开车库的自动升降门。

  一辆崭新的红色跑车,箭似地在通往布郎克斯的公路上飞驰。它的身后,紧跟着一辆林肯,林肯的屁股后面,紧咬着一辆大马力的切诺基。

  【23】

  中午,林姐躺在病床上,护士在她的床边架起了吊瓶。

  丁国庆握住林姐的手,她的呼吸有些急促。

  一位又瘦又高的洋大夫,走过来翻动着她的眼皮,又俯下身子查看她的呼吸道,用听诊器听了听她的前后胸,微笑着对丁国庆说:“DON’T WORRY,YOUR WIFE NEED SOME GOODSLEEP.SHE LOOKS SO TENSE AND NERVOUS.(没什么病,你太太需要休息,她只是有些紧张过度和焦虑。)”

  丁国庆听了之后,把握着林姐的手松了松,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前额。

  昏迷之中的林姐似乎听到了大夫的话,又像是感觉到了丁国庆温暖的抚摸,可她睁不开眼。在一片模糊中,她忽然看到了冬冬的身影,那身影离她很近,那可爱的小脸,在向她微笑。在冬冬那可爱的小嘴里流淌出一首圣歌,还是那酋《我们将重逢》的福音赞美诗。

  《我们将重逢》是一首用英文演唱的圣歌,在林姐眼前浮现出冬冬歌唱面孔的同时,还出现了一排英文字母,那字母像是在一台电脑荧屏上,那字母又像通过按键一个个跳上去的音符。她突然记起来了,那是调出文件的密码。这个密码是她和继红两人选定的,就连丁国庆也不知道。为了绝对保密,她俩选定了这首英文圣歌。为了便于记忆,才选定了这首既熟悉又容易上口的圣歌的歌词。

  斯迪文将继红带到了布郎克斯祝洪运的那个秘密住所。

  一路上,继红的脑子里也想的是《我们将重逢》这首歌。她想把这首歌彻底忘掉,可整个大脑和耳朵里就是响个不停。她不知道这一伙无仁无道的家伙,会向她展开什么样的攻势,也不清楚他们打算对她使用什么更新鲜的手段和花招。她不担心在刑具面前会说出这首歌的歌词,只害怕在药物或更加毒辣的手段当中唱出这首歌。

  斯迪文走在前,她跟后。上楼梯时,她尽量地去想别的事,不让这首歌的记忆再次在脑中闪回,可她做不到,整个脑子里嗡嗡地响,响的全是这首歌的内容,她想把自己的记忆摧毁,想打开头骨把记忆这首歌的沟回取走扔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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