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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三


  【13】

  三渡村的村口搭起了大戏台,这是七婶花了一万块才请来的。县里的闽剧团近几年来好戏连台,青衣、花旦的古装袍,都换成了超级短裙,听说,有的戏装都改得亮出了肚皮。三渡村的人,整天忙的就是去赚钱,要不然就是到美国捡黄金。如今混得什么都有了,就缺少点文化生活来调剂。

  七叔又从美国汇钱来了,还捎来了口信,告诉七婶,这些年他在美国做生意,家里全靠着乡里乡亲的帮助,拿出点儿钱来犒劳犒劳大伙儿,也好表表心意。七婶接到钱后,合计了半天,买点儿礼物,摆几桌席,总是老一套,也没啥意思。钱不少花,亲戚朋友也不见得都满意,索性再多掏几个钱,请来县剧团唱大戏,既风光又体面,也赶了时髦,又还了心愿。

  七婶虽不算爱出风头的人,可自打年轻的时候,就喜欢为村里张罗事情。今天从搭台架灯就跟着忙,一直忙到快开演。

  戏台前摆了几张桌子,放好了一盘盘的瓜子,摆好了一碟碟的美国香烟。这几桌她准备请县里的书记、造纸厂的厂长、阿六的媳妇、二肥的妈,还有闽河饭店里林姐办公室里的那几位。近日来闹哄着要去美国的人更多了,说是价钱虽然年了点儿,可免去了路上受的罪。港口外停着那些大船,听说都是要去美国的。坐船可比彩凤他们走路舒服多了,这回她准备把娘家的儿个孩一片都弄去。要不是盖起了这几幢大瓦房,拖住了身,说不定七婶也乘船玩趟美国,省得叫老头儿一个人在那边总惦记。

  阿六的媳妇和费妈妈来得最早。她俩帮着七婶忙里忙外,把土台子上的地面扫得光溜溜的,把台下一排排条凳摆得齐刷刷的。

  “七婶呀,咱们村就数你家了,我家是没法跟你们比。阿六那混蛋走了多少天了,连个信也没有。”阿六媳妇边摆着条凳边喊着。

  “他媳妇,着啥急。阿六到了美国,一定发大财。那小子又有手艺,人又精。”七婶磕着瓜子说。她手上的金馏子,不停地在她脸前晃动。

  “发啥大财,我就盼着我家二肥能挣点钱早些回来。他这一走好几个礼拜没个信,我可真受不了了。”费妈妈说着说着,坐在凳子上哭了起来。

  老村长——阮卫国的父亲也来了。见到费妈妈正在掉眼泪,就说:“哭个啥,卫国的媳妇说得好,不出走的男人没出息,挣大钱的男人没有一个在本地。”老村长说完,就坐在了正席。

  七婶走过来,趴在他耳边前咕了几句,老村长笑了起来:“这又不光是卫国一个干这事,你看看眼下的年轻人,有几个还像你我这一辈。再说,再说那水仙也不是个好东西。”

  他们正聊着,三渡村的人和外村的一些人,都陆陆续续地赶到了。大家伙儿说说笑笑,各自找着最得看的位置。

  “让开!让开!老村长,你帮帮忙,这头一排是留给县领的。”七婶说。

  永乐县的领导是卫国媳妇通知的。自卫国L路后,她就常往县里跑,最近跟好几个干部都搭上了关系。听说同郝鸣亮也打得火热。

  卫国的媳妇不到三十,在同年龄的人里算是有几份姿色的。她埋怨卫国钱挣得不多,不如早点闯美国。可她真的用心不是嫌他家里穷,她最恨阮卫国有男性病,天生的精子数量就比别人少,还来不来没怎么地就早泄。

  卫国一走,她好像年轻了好几岁,连郝鸣亮搂着她的时候都说:“你呀,脸蛋儿还像一朵花。”

  舞台上的灯“唰”地一下亮了。锣鼓和电声乐队也奏了起来,演员们已在后台化好了牧。领班的穴头把脑袋伸到边幕外。瞧了瞧观众席上的情形,就冲着喇叭喊:“离开演还有十分钟。”

  阿芳拖着三个月的身孕走得很慢。今天她到这里不是为了看戏,她有她的主意。自从丁国庆离开了福建,她觉得度日如年,一个人偷偷地哭过好几次。她担心国庆的伤,更担心他的脾气。她梦到过他在路上遇了难,被边防军抓住,落得好惨。她惊醒过来,看到国庆带着伤残又回到她身边。她劝他留下,哪儿也不要再去了。又梦到郝家兄弟拿着血刀向他刺来。

  阿芳比国庆走的时候显得更瘦了,眼圈显得又黑又暗。她似乎变了个人,不是常常叹气,就是楞着发呆,怀孕的反应也在折磨着她,每每摸着小腹,她总是掉眼泪。

  近日来,她觉得自己快活不下去了。她得不到国庆的消息,精神都快分裂了。她下决心,一定要去美国,一定要找到国庆,死活都要在他的身边。

  今晚,她来三渡村是来找七婶。听说,最近有船要去美国,可是她手上的钱不够,她等不了国庆寄钱来再走,她等不了,一天也等不了。她知道,七叔在美国混得不错,就准备向七婶借点儿钱。

  “阿芳,你也来了。来,前头坐。瞧这孩子瘦的。”七婶热情地向她打招呼。

  “七婶,不坐了,就站这儿吧。我有点儿事想找你。”阿芳不好意思地说。

  “啥事呀?”

  “七叔好吗?”

  “好,好,别客气,有啥事就说吧,孩子。”

  “上船的预付金是三万块,我爸妈,您知道他们都是中学教员,他……”

  “七婶明白。还缺多少哇?”七婶既爽快又热心。

  “差不多还缺一万吧。”

  “行,没事,七婶先帮你垫上。等国庆和你发了财,还这点儿钱算个啥。合美金才一千多块,两人挣,没问题。连你七叔一个半老头子都寄回这么多来。行,行,包给我了。”

  “谢谢您,七婶。”阿芳深深地给七婶鞠了个躬。

  “别,别,孩子……”

  “阿芳!”有个男人在叫她。她向那边望去,马上转身就走。因为她看到,喊她的是郝义,他就坐在第一排,旁边坐的是阮卫国的媳妇。

  “阿芳,阿芳。”七婶拦住了阿芳说:“阿芳,可不能犯小孩子脾气,七婶答应借你钱,可你得罪了小少爷,不也去不成美国哟。”

  阿芳抬头看了看七婶,没动地方。

  “阿芳。”郝义叫着她的名字跑了过来:“阿芳你不看戏啦?你别走,我有事跟你说。来,前面坐。”

  阮卫国的媳妇也走过来:“阿芳,一会郝局长也来,一块坐吧。”

  “不,谢谢你们了。”阿芳说完,就要走。

  “阿芳,这可是我爸让我叫你的。”郝义说。

  “干什么?”

  “干什……他说要和你一起看戏。”

  “哎哟哟,你多大的面子呀。来,快来。”阮卫国媳妇拉着阿芳就往前排坐。

  阿芳无奈,为厂去找国庆,她忍着坐下了。她刚坐稳,就听郝义和气地说:“阿芳,咱们现在可以说是一家人了。我哥和国庆都在纽约,都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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