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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


  夜深了,长岛的夜空显得特别深,小海湾里显得特别静。除了沙滩上翻起的一波波浪花声,这里一点儿声音都没有。林姐站在窗前,凝视着丁国庆卧室的灯光已经有很久、很久了。她在猜测着,这么晚了,他还伏在桌上写……,写什么,写了这么久。

  随着海风不断吹拂她的头发,她愈加清醒了,他们是两个人,丁国庆和丁建军是不能混搅在一起的。她不记得丁建军爱写字,更不曾见到了建军做过饭。她不理解,这样一个壮汉,怎么会这么细致。这些事丁建军是绝对做不出来的。从内心深处,她看不起男人的文气,她更偏爱男人的刚气。

  眼前的这个丁国庆,与他在大陆上的所做所为判若两人。那时他的确是个阳刚十足的人。可现在他怎么会……

  丁国庆在林姐的眼里成了个谜。

  丁国庆的手继续在日记本上飞快地写着:今天是我登上美国大陆的头一天。我真想哭,我真想喊。自幼人们就认为我不会说话,其实我会说,可就是没人听我说,或是说了也等于白说,于是我就少说,或不说,天常日久,就养成了只听不说的习惯。如今到了美国,见到了我的救命恩人林姐,不,见到了欣欣姐,我有多少话要说呀,可惜,说不出来。

  阿芳,你知道咱们的恩人是谁吗?是欣欣姐姐。我们是在一个院儿里长大的。她同我哥以前的关系,我和你说起过。她的母亲就是我常常跟你说起的那个韩妈妈。自从我母亲去世后,我就跟着她,一直跟到她死在病房里。韩妈妈咽下最后一口气时,就我一个人在她身边。当时,韩伯伯在江西,欣欣姐在云南。那时我还太小,记不得很多的事。但是她在临终时捏疼了我的手,我记得一清二楚。她患的是食道癌,说不出话。一直到现在,我还能清楚地回忆起韩妈妈捏我手的感觉。那里边有话呀,今天终于明白她的全部意思了。

  阿芳,你曾说,你讨厌说话多的人,你爱我就爱我的不言语。你还告诉我,到了美国要知道感恩戴德,这个你就尽管放心,我一定照你的话去做。现在我还干不了什么,只能做做饭,陪陪她可爱的女儿冬冬。但是今后,我一定全心全意地为她做事,以报答她的救命之恩。阿芳我非常想你,也想你肚里的孩子,真希望你快点儿来。欣欣姐的心肠好,她一定会尽快帮助你来美国的。我也会求她的。想你,念你。

  【12】

  茅台酒的空瓶子横七竖八地躺在了桌子下,桌子上的一瓶洋酒又被“嘭”的一声打开。斯迪文已经喝得酩酊大醉,郝仁也喝得滚到了桌子底下。

  他们喝了整整一个下午,到了天黑,还都说自己没醉。郝仁比斯迪文喝得少一些,所以,他尽管已经趴在桌子下面,可头脑依然很清楚。

  “郝仁,你他妈的,说……说你不会喝……喝酒,你骗……骗人。”斯迪文的舌头已经明显地不听指挥。

  “老弟,我……我真的不会喝。今……今天,咱是舍……命陪君子。”郝仁说着,从桌子底下爬出来。

  斯迪文跌跌撞撞地找来了两个高脚杯:“来,郝仁,喝。这种洋酒,得……得用这种杯子。你们他妈的大……大陆来的人,都……都他妈的是土……土包子。”

  “对,你说……说的完全对,是……是土包子,士……太……太土。来,教……教我,这酒叫……叫什么名儿来着?”郝仁的舌头好象瞬间也不听使唤了。

  “这叫XO,懂……懂吗?三十年的法……法国白兰地。你喝……喝过吗?”

  “来,咱哥俩干,干它几杯。”郝仁夺过斯迪文手中的杯子,斟满了酒。“来,干!”

  这瓶白兰地,没一会儿又光了。

  “你小子,没……没酒了吧?怎……怎么?赌没钱,酒……酒也没钱买?这……这人活着还……还有什么劲。”郝仁说着,从兜里就要往外掏钱。

  “住手!你……你这王八蛋。真他妈的敢小……小瞧我。来,给……给我电……电话。”郝仁立即把无线电话递给了他。他颤颤悠悠地拨了几个号码,对着话筒喊:“给……给我送一箱高……高档白兰地。”说完就把电话扔给了郝仁。

  郝仁说:“吹牛,我……我也会,我现在就给拿……拿破仑河……打电话,让他亲……亲自送一车来。”

  斯迪文一听,气得眼睛更红了,从腰里拔出手枪说:“你,你他妈的再瞧……瞧不起我,再跟……跟我顶……顶嘴,我就毙了你。”说着,他真地拉开了保险栓。

  郝仁“扑咚”一声趴在地上,抱着头说:“开玩笑,开玩笑。”这下子可真看出他没喝醉了。

  斯迪文哈哈大笑起来,伸出大拇指说:“你……你小子酒……酒量还……还可以。”

  “咚咚咚”有人敲门,郝仁吓了一大跳。

  “别……别怕,送酒的。”斯迪文喊。

  郝仁看见酒后吹牛的多了,他不敢相信斯迪文的话,更不敢上前开门。

  “胆小鬼,我来。”斯迪文上前打开了门。

  郝仁一看真是送酒的,两个小伙计送来一整箱白兰地。斯迪文塞给他们一些小费,那两个小子高高兴兴地走了。

  “敢不送!不送,老子就让他酒店关门!”斯迪文一脚踢开了箱盖,又往桌上放了几瓶。这下,郝仁是不喝也不行了。他生生地让斯迪文又灌下去几大杯。

  “你……你也得喝……喝呀。”郝仁的舌头不再是装出来的了。

  “我不、不喝,就喜……喜欢看你喝。来,喝。不喝,我……我饶不了你。”斯迪又完全失态了。他右手握着枪柄,逼着郝仁把一瓶全部喝下去。

  “我……”

  “喝!”

  郝仁不敢不喝。但是他也耍了个猾,趁斯迪文狂笑忘形之际,把半瓶酒倒进了脖领里。斯迪文见他真地把一瓶都喝光,他不服气,又打开一瓶子,对着嘴一口气也全部灌进了胃里。他可不是假的,实实在在地都装进了胃里,一点儿也没剩。

  这种洋酒,喝进去,想吐都吐不出来,还一个劲儿地往头上窜,两个人全躺在了地板上。没过多会儿功夫,斯迪文哭了起来。他一边哭,一边大骂:“大陆人,没……没他妈一个好……好东西。你这个混……混蛋,天……天在我这儿捣……捣乱。今天来……来的那……那个混……混蛋王八蛋,又……又缠住了我……我嫂子。他妈的,我……我毙了他。”

  郝仁尽管多喝了很多酒,但是当斯迪文说到关键之处,他的头脑却还清楚,他终于闻出了斯迪文酗酒的真正味道了。他默不作声,口吐白沫,闭着眼睛,静静地听着。

  “干……干什么来……来啦?想分……分我林家财……财产吗?好,来……来吧,我……我等着你呢!你们这……这帮大……大陆的鬼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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