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海外故事 > 偷渡客 | 上页 下页
四〇


  阮卫国骂了一声水仙:“骚货,你这是干什么呀。”

  他们的吵嘴又被爱尼人拦下了,然后他向丁国庆伸出了大拇指。

  一路上丁国庆还是一句话没有,可他却在不停地想。闷罐车里的他,在不停地想阿芳,现在他又想起了阿芳肚子里的小宝贝。他自己吃点苦不算什么。他一心惦记着到了美国挣了钱,买两张最好的飞机票,让阿芳他们娘儿俩舒舒服服地到美国,高高兴兴地过日子。他要让阿芳继续上大学,去做她最喜欢做的事,欣赏音乐、舞蹈、文学……

  “走!谁也不许再说一句话。”爱尼人怪声怪气地发着命令。

  后半夜天不仅凉快下来,甚至使人感到有点儿冷。漆黑的夜幕上,点缀着几颗小繁星。一行人齐刷刷地跟着那个爱尼人往前走,稀里糊涂地往南行。他们每个人都捏着一把汗,因为前面的路不知是死还是活,好象命运都紧紧地系在了那个爱尼人踢踢踏踏的拖鞋声上。

  这里的小径,他太熟了。他有时候像条狗,横穿大路时,停下来闻一闻;有时又像只鹿,在前面蹦蹦跳跳地向前行。有时大伙儿见他一弯腰,也学他的样儿噗地一声就趴下,不管身下有没有泥坑或石块。有时候他看见哨卡的灯光直着往这边扫射,他会突然停住脚,蹲下,并叫每个人都学他的样儿原地不动。

  他们要穿过的那片热带雨林,比起真正的原始雨林那简直就是条小树趟,总宽不到一公里。这里是整个中老边界上最薄弱的一个地带,也是离哨卡最近的地方。

  来到离哨卡最近的一个地点,爱尼人示意大家匍匐爬行。聚光灯在不住地往他这一带扫射。他们前胸贴着地面,屏住呼吸,静得几乎只能听到毒蛇穿草的响声。

  忽然,他们听到一阵“叽叽咯咯”的女人笑声。悄悄抬头,望见哨卡岗楼的灯光底下,战士们正与两个女孩儿在说笑。水仙眼明,反应快,她一下就认出了是给他们端饭的那两个小姑娘。“走!快走。”爱尼人的命令,简洁果断。一伙人一眨眼就钻进了那片热带雨林。

  这片热带雨林仍在中国境内,任何人都不怀疑它比通上电的铁丝网还厉害。里边是树连着藤,藤连着根,根缠着地,地又盘着筋。这哪里叫树林,这是一层毯,是绿天绿地连着的绿色巨毯。树与树根不是一个个个体,分明就是一大片树,一大片很。这树与树,根与根,一片片直连到天边。

  雨林里边的黑就不必说了,潮湿、泥泞、湿热、怪味,还有数也数不尽的热带昆虫,和摘也摘不清的板根草本,真让人无处下脚。

  幸亏他们有爱尼人带路,幸亏这条路是原来就有,不然,他们不可能迈出一步。说这是路,也不叫路。三天没人走,野藤准把它封住。大伙这才明白,爱尼人为什么要带上一把刀。原来他得不断地劈藤、砍筋。

  值得庆幸的是,这块雨林不足一公里,可这也足足用了两个半小时才走到尽头。

  出了雨林,他们相互对看,谁也认不得谁了。脸上的泥,头发上的叶,浑身上下全是绿。七个人都变成了一个模样,看不出是男还是女。

  天亮了,太阳徐徐地升起。他们已经跨进了老挝境内,个个心中充满无限的欢喜。

  “等一下,我还得回去。”二肥说着把录音机递给了曾明,提着裤子又往回跑。

  “回来,你想干啥?”阮卫国喊住他。

  “拉泡屎。”

  “就在这儿拉,没人爱看你。”水仙也笑起来。

  “不拉这边,拉那边。”二肥边跑边回答。

  “为啥?”

  “肥水不流外人田。”

  大伙笑得前仰后合。爱尼人擦干净头上的泥和汗,把钢刀也插到了腰里边。也许是出了雨林感到一阵轻松,想舒舒几天积下来的紧迫感,他用双手做成了喇叭状,扯开了嗓门儿唱上了:

  “打起铜鼓,三跺脚;不会跳舞,来对歌。

  阿苏那个角角,西苏那个包包。”

  “多好听,多质朴哇。这是有名的爱尼族民歌,叫《三跺脚》。”曾明不愧是个文化人,他得意地向大伙解释着。

  话音未落,忽听对面山上飘出来个女人的对歌声:

  “牙膏、牙刷、肥皂盒,整个娃娃你背着。

  阿苏那个包包,西苏那个角角。”

  “这才是原始的文明,高雅的象征,我要把它录下来。”曾明开始激动了。

  “少扯蛋。快听,他又要唱了。”水仙不愿叫曾明插嘴。

  站在身边的爱尼人,听到了山那边老相好的对歌,这才认真地亮出了他的嗓子。

  “哪里有酒,哪里喝;哪里有水哪里过。
  黄苞结果一窝箩,到处留下那日×窝。”

  对面山头的那个女人又唱道:

  “哪里有石,哪里坐;哪里有竹哪里活。
  妹妹×水流成河,哥哥为啥还等着。”

  水仙听完大笑不止,指着正在录音的曾明说:“这可真文明,这可真高雅。”

  二肥扎着裤子,跑过来问:“啥呀?咋那热闹?”

  “你问他吧。”水仙笑弯了腰,指指曾明。

  二肥一看,他正拿着他的录音机在录音,急得涨红了脸:“妈的!你把我那盘原装录音带给毁了。那是《血染的风采》。我操你妈的。”


虚阁网(Xuges.com)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