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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警车的尖叫声逼近,继红迅速地钻回车里,向漆黑的小巷驶去。

  法院又开庭了。

  陪审团鱼贯走进。史密斯律师和维多利亚·林坐在同一排。

  新闻记者、专栏作家都相互簇拥着等在门外。电视台的转播车在法院的门口停了不下四五辆。他们不能进入法庭,统统被拒之门外,焦急地等待着得到第一手材料,等待着宣判的结果。他们想方设法,尽可能地采访到被告人和她的辩护律师,哪怕是捕风捉影地报道一点儿他们的行踪,或是当事人的举止风采,仅仅这些,也会给他们带来可观的收入。

  法官宣布开庭后,又把这个东方女人的姓名、年龄问了一遍。他对前些日子中国城内发生的枪战并不关心,更不追问,指控的警方也没把这些事件与这个东方女人联系起来。今天的宣判只有一项,因指控方证据不足,故宣布维多利亚·林无罪释放。但鉴于她与本案间接地有一些经济瓜葛,需缴纳保释金方可释放。

  法官宣布,保释维多利亚·林的金额一共是七百万美金。宣判后,被告没有异议,接受法院裁决,同意付款。付款的来源也不容怀疑,律师史密斯出示了足够的证据。

  维多利亚·林郑重地从座位上站起来,与史密斯热烈拥抱,恭喜他为自己辩护成功。史密斯也对维多利亚·林回敬良好的祝愿。

  当天下午,史密斯把维多利亚·林签好字的支票带来,当场一次付清。

  监狱的铁门自自然然地为她打开。

  送她出狱的警官为她打开大门,礼貌地说了一声:“GOOD LUCK!”(祝你好运。)

  看守她近两个月的一位黑人警察与她握手告别时,除了说一些客套话外,望着她美丽的面孔和诱人的身段又补充一句:“BY THE WAY, WHAT IS YOUR CHINESE NAME?(顺便问一句,你的中国名字叫什么?)”

  她微笑着看了看这个警察,想了一下,耸耸肩膀说:“I DON’T THINK YOU CAN UNDERSTAND.(我不认为你会明白。)”

  “LET ME TRY.(让我试试看。)”

  “XIN XIN HAN.(欣欣韩)”

  全副武装的警察张开了嘴,试着发了两下音,不准,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这是维多利亚开的一个小玩笑,她觉得,在美州大陆,没人会知道她的这个名字,她从没用它注册过,也从未使用过。不过,这个韩欣欣的名字是那么真实,只不过了解这个名字的人,和使用这个名字的年代,离现在太遥远、太遥远了。

  【2】

  1969年12月,靠近中缅边界的东方红橡胶三分场,发生了一场格斗。

  住在山顶上的是三连,又叫京片子连,同住在山脚下的七连,也叫川蛮子连,为了一个屁大点儿的事争执起来。两边的头头儿几经谈判达不成协议,最终导致叉架。双方约好,明日各出人头20个,不带刀棒,徒拳单练。

  山顶上的领袖叫丁建军,因他长得高大、白净,故人称白塔,原北京八一中学星火燎原战斗团的头头儿。山下的领袖叫李少华,因人长得矮短、黑壮,故绰号黑头,原重庆十三中文攻武卫革命组织的创始人。

  叉架的起因,确实屁大。

  今晨,天还没有全亮,韩欣欣想早点儿起来,把昨晚挂在屋檐下的白乳罩,照规矩摘下来。她推开了潮乎乎的茅草屋门,侧出半个身子,左手臂挡着前胸,右手伸出去,朝着低矮的屋檐下,去捞那白乳罩。可是捞了两回,都抄了个空。她又往地上瞄了几眼,也没看见,心里正在纳闷儿,忽听见山腰下,有人哼哼叽叽地在唱歌。她放眼望去.只见那个人用一根树枝,挑着她的白乳罩,正往山下走。那人得意地边唱边摇动着那根干树枝,雪白的乳罩,在他头上飘舞着划起了圈儿。她想追上去喊住他,可又有些难为情,气得她钻回茅草屋,去叫丁建军。

  赤身躺在稻草铺上的丁建军,不知听到了没有,不起来也不搭腔。她哈下腰去推他,丁建军一翻身,笑着把她抱住,迷迷怔怔地说:“还早呢,忙什么。”

  “建军,山下的人就是不上道。这规矩是他们先定的,真不守信。”韩欣欣说着,气鼓鼓地披上了件破军衣,坐了起来。

  难怪韩欣欣为这事生气。夏天的时候,天太热不能早睡,山上山下两拨人常常相互走动串门。点上油灯,不是“拱猪”,就是“敲三家”。可串门时,常会发生一些令人难堪的事。推门一进,往往会撞上正在屋内翻腾交战的男女战士。后来,山下人提议,室内凡有战情,均以屋外挂上乳罩为号,表示内有战况,概不见客。

  自立下规矩后,山上山下严格遵守。不料,今天竟发生这等违反山规的事。

  “怎么了你?”丁建军揉了揉睡眼问。

  “山下人偷了我的乳罩。”

  “是吗?能有这事儿?”

  “嗯。”

  “好,一会儿我去找黑头。”丁建军说完,一翻身又睡了。

  韩欣欣见丁建军的半个身子全露在外头,就替他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她没有躺下,把军上衣穿上,扣好了扣子。一会儿,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冲着丁建军的后背说:“算了,别找黑头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嗯。”丁建军用鼻子哼了一声。

  “真的,不然又要闹事。”

  “嗯。”

  韩欣欣不愿看到他和黑头一伙再闹事。这两拨人打开了群架,都属不要命那种。自从到了这倒霉的西双版纳,快两年了,打了不知多少回。打完了和,和完了打,结下的旧仇未了,没几天又添了新仇。这帮人的肚子里好像总窝着一口气儿,肝火特别旺,似乎天天不弄得鼻青脸肿,这日子就不能过。

  闹到这份儿上,场部管吗?想管也管不了,再说也根本不想管,更不敢管。从湖南支边来的老革委会主任干脆说:“管他们?谁管我呀?咱们一块儿自生自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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