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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


  其实只要多一点想象力这类说明就可以省略,比如有人跟你说他是社精办的,你听了如果不是吓一跳而是沉着镇静地想一想你就马上知道他是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办公室的。这是第一个说明,第二个说明是副主任虽然是副的,但是从来就没有人叫他龚副主任,一来他的副主任是主任级,也就是说他是个主任级副主任(这有点像脑筋急转弯的试题),二来现如今即便是副的职副的级如果你称呼他的时候把副的带了出来,比如叫一声X副部长X副局长,这感觉听上去就跟听到X你娘X你妹子一样令人义愤难平。所以龚副主任就是龚主任,这么一听又有点像在说禅:你不是什么就是你是什么。

  龚主任跟林兰有一面之交,当初林兰他们去清嘉乡实习测污就是通过他介绍去的。现在林兰领着张实在一家饭店的带卡拉OK的单间里跟龚主任会面。当然钱还是张实出,张实已经开始适应国情早已把这笔费用列入预算,所以也就心平气和地看着服务员小姐一道菜一道菜地往上端。一杯酒还没有喝完龚主任已经醉眼迷离歪斜不支,他必须靠在林兰的肩膀上才不至于跌到桌于底下去,龚主任油光黑亮的大脸就贴在林兰雪白的脖子上,黑白相接如同一幅展示阴阳乾坤的太极图像,这个场面是张实预算之外的,张实猛然觉得严重超支,这时他的反应就跟所有面临严重超支的人一样心中燥热顿时升起,他看看林兰,林兰似乎同样沉浸在太极图像的思考之中,一任自己天鹅般的白色颈项被一轮黑色太阳般的大脸照耀,对张实的怒视浑然不觉。其实张实看到的仅仅是浮出水面的冰山一角,水面下,也就是桌面下,龚主任为了不使自己醉跌到桌子下面去,他的黑亮肥厚的大手还紧紧地把着林兰雪白匀称的大腿,就像泰坦尼克号上落水的旅客把着白色的救生圈一样。林兰挑选的一身低胸上衣和超短裙这时正好全面用来搭救状似落水的龚主任了。

  但是,就算是浮在水面的冰山一角也令张实无法忍受了,他像个领地被入侵的公狼,站起身来,就朝龚主任冲了过去。这时,他看见水面下的冰山主体了,他的感觉已经不是超支了,而是库房里警铃大作,窃贼开着集装箱卡车堂而皇之地进来动手搬运他的所有家当了。他一把抓起龚主任的手,朝那只手里塞进一个话筒,说,来来我们唱卡拉OK,龚主任被他拽得滴溜溜转了一个圈才站住了,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说,哦唱歌了呀,好啊,小林你来我们二重唱。林兰乖巧地站到他身边刚说,好啊我们一起唱。龚主任又搂住了林兰的小蛮腰,悠然地摇晃了起来,张实头昏眼花地听他们唱着,满耳朵都是东方蜘蛛我的爱人,心里想东方蜘蛛都可以成为爱人那么东方螳螂不是可以做老婆了吗娶个螳螂做老婆是很刺激的事情因为母螳螂跟公螳螂交配的时候就开始吞食公螳螂的躯体,等交配结束公螳螂的躯体也正好吃光,跟计算如此精准的老婆做爱真是让人热血膨胀,他自己没有发现他一边听歌一边喝酒不知不觉已经喝下去半瓶五粮液了。

  所以他也不知道他步履摇晃地走到龚主任和林兰后面,张开双臂开阔地搂住龚主任和林兰,三人一体地放声高歌,后来,林兰和张实不知道怎么的都滑落到桌子底下去了,龚主任两眼这时候睁开了,精光四射,像探照灯似的扫视了一下两个昏睡不醒的主人,就走出门去了,遇到服务员小姐的时候,口气冷峻地说你等他们醒了再跟他们算帐,现在你去找一块毯子给他们盖上。说完就推开玻璃大门走了。由此可以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好色的人一般来说心肠不坏,因为他们好的是人,是人的身体人的趣味,总之有了人才有他们好的一切,所以他们对人比较的关心;贪财的人就不一样了,贪财的人好的是钱而不是人,所以贪财的人对人没有兴趣没有体恤比较的不顾人的死活,如果我必须在两类人中间挑选一类共处的话我挑选好色的人,同时也建议诸位进行相同的选择,这完全是从人生安全着眼,现在,林兰和张实就在酒桌底下,盖着服务员小姐按照好色的龚主任的吩咐送来的毯子人事不醒,直到午夜降临。林兰领着张实去通进入清嘉乡的门路的情况就是这样的。

  第二十八章 茶花女

  我现在对张实回国来的真正动机产生了疑问,这个疑问是,他真的是来治理污染了的清嘉河的吗?怀疑别人高尚动机的人,通常会被人反过来怀疑,有点像法律上的诬告反坐,有一句话是很有杀伤力的,叫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所以,我只能在心里暗暗地怀疑,也就是在心里悄悄地当小人,表面上依然是个君子,就是假装相信张实动机的纯真高尚无私无畏,私下里四处搜集他的蛛丝马迹来印证我的怀疑。这样做的风险是很大的,它的后果就是把我的声誉和张实的声誉连在一起了,这种连接不是通常人们习惯了的荣枯与共的共同体的关系,而是你死我活的两极对立关系,张实动机不纯我就是目光如炬的先知,张实动机高尚我就是心地龌龊的小人。我跟张实的关系发展到了今天这个样于让我困惑得头都晕了,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我为了张实深受牵连,张实是个好人我也是个好人,张实不好了我也不好了。怎么会走至到今天这一步的我已经彻底糊涂了。

  后来,我发现怀疑张实动机的除了我以外另有其人,这个发现起先让我稍稍安心觉得吾道不孤小人也不是我一个,后来却又让我大大担心因为我看出可能要出大事。怀疑张实回国动机的另一个人是他的父亲张文儒。张文儒是在见到林兰之后才发生了这个疑问的。在这一点上,我跟张文儒情况相似,我也是在看到了林兰跟张实在一起时的情形才开始怀疑张实的动机的。我看到跟林兰在一起的张实显得生机勃发充满幻想,他对那条臭烘烘的清嘉河投入了如此诗意的憧憬完全是一个陷入情网的毛头小伙子的神情,我们知道,张实表面上是一个科学家实质上是一个行吟诗人,行吟诗人的动机之一就是在行吟的过程中猎取文学女青年的欢心,通过这个途径最终猎取她们的身体。否则他们行吟千里所为何来。说到底这也不是行吟诗人们的专利,猎取女青年的欢心进而猎取她们的身体好像是所有行业的男性们的共同动机,比如,大款的动机是通过金钱来猎取女青年的欢心进而猎取她们的身体,文体明星的动机是通过他们的名声来猎取女青年的欢心进而猎取她们的身体。如果认为女青年的身体是各行各业的男人们的猎取目标的这个事实说明女青年们的处境悲哀,那就大错特错了。处境真正悲哀的是那些无人愿意猎取她们的女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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