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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第二十七章 通路子

  现在剧作要进入最有趣味的章节了,我在考虑我是否要把我自己代入某一个人物之中,比如,我可以把自己代入张实,也可以代入林兰,还有于娜娜甚至张文儒。这本不是一个问题,实际上我想代入谁我就可以代入谁,既不用申请也不用批准。我不仅可以变换年龄还可以变换性别,不仅可变换人种还可以变换物种,也就是说,在本剧作里面,我还可以把自己代入清嘉河,代入张实试验用的菌种,只要我愿意。过去我太拘泥于陈规陋习,太恪守于经典剧作的套路,从现在起,我自由了,我要跟这一切告别了,既然张实已经展翅飞向他心爱的清嘉河和他暗恋的小女孩,我还受到什么在阻挡呢。

  我已经在很长很久的年月里恪守种种人生戒律,现在,我再也无法抵挡自由的诱惑,我要尝试一种不同的活法,哪怕仅仅在我的剧作里面。比如,我现在就把自己代入张实带回来的菌种里面,我就是菌种,那么,我就来体验一下菌种的快乐,菌种的快乐是什么呢?那一定是分裂,细菌是通过分裂来达到增殖的,就像人类的生殖一样。人类也许本来没有生殖的欲望,造物主就用生殖初期的快乐来引诱他们,他们为了享受此等无与伦比的快乐,误中圈套就身不由己地怀上了小崽子。所以张实看到后山上的母亲的坟墓的时候,他就想到这么一句俗话,父母生我非为我只为当初图快活。他想他的母亲贪图与那个不知名的男人的床笫之欢甚至丢了性命,到底值得不值得?他现在想想真是值得。所以由此推测,菌种的最大欢乐就是分裂,因为分裂就相当于人类的床第之欢,它们在分裂的时候一定有极度快感,要不然它们好好的分裂干什么?造物主也一定用了相同的诡计引诱它们上钩让它们在追求快感的同时繁衍了后代。

  这就是我把自己代入菌种时所想到的。如果我把自己代人林兰,想到的会更多更深刻也更邪门,林兰很漂亮,漂亮的女人没有一个不知道自己漂亮的,于是我从小就很自信,因为我很小的时候就开始被人追求,追求的手法真是老一套啊,也就是称赞你,说,哦你真漂亮啊什么的。所以我就知道了自己漂亮,而漂亮的女人就自信。于是我就又漂亮又自信。被追求的后果之一是我的功课不大好,所以大学考进了农学院,进了大学我有了反省能力知道了漂亮加上聪明才是正道,所以我加紧培育自己的聪明,一发奋就进了研究生院。在一帮面黄发枯的女研究生同学里面,我一不留神就会变成众矢之的,于是我稍稍留神了一下,也就是态度谦恭倚小卖小,结果人人都来当我的人生指导老师人人都成了我的好朋友,这实在是一件下难的事情。

  在蒸汽弥漫的浴室里面,我抹去镜子上的雾气,我看着映照出来的躯体,我不由自主地用手托起乳房,我想就是这个躯体出现在多少个男人的性幻想里了呢?系主任是七七级留校的老三届,他的目光虽然有眼镜片阻隔依然像小偷手里专门用来划割提包的刀片那么锋利,在他面前我觉得我的衣服被他的眼光割成一条一条,直到衣不蔽体。这当然是我看着窗外的时候发生的事情,如果我一回头看他,他的眼睛就像个真正的小偷哧溜一下逃之夭夭。所以我每次都给他一点时间来割划我的衣服,他在崇明农场待了十年海风把脸皮吹成了有裂缝的墙壁让人看着心中不忍。上课的时候,就连那些像刚刚褪毛的小公鸡似的男学生也直勾勾地盯着我,晚上熄灯后他们在宿舍里放下蚊帐自我解决的时候,不知道脑子里想的是巩俐呢还是我,我觉得想着我的可能性大一些,巩俐嫁到新加坡去了隔了一个波涛汹涌的南海想象起来多少不便些,而我就在他们面前走过,身上极淡的香水味在我走过之后还深深地作用于这些小公鸡的灵敏的嗅觉之中,就像铁钉砸进木板似的坚定不移。

  我得停了一下了,我忽然发现,只要我一把自己代进什么事儿里面那事儿就开始显得邪门了,简单如细菌纯情如林兰,都会生发出含有某种禁忌意味的欲望和感觉。这使我开始犹豫不决对自己发生了怀疑,自从我想自由地驰骋以后,我释放出来的怎么尽是让我自己看着都有些心惊肉跳的玩意儿。也许我还不习惯自由驰骋,也许自由驰骋最后到达的目的地就是这样的景观。这事蹊跷令人难解,那个苏东坡和佛印的故事怎么说来着:心中有佛就看见怫心中有粪就看见粪,我自由驰骋的结果仿佛说明我心中有压抑着的邪门,如果我心中有邪门我跟谁去说呢?想来想去只有跟我妻子说,什么叫妻子?妻子就是你在她面前放屁时不用难为情的那个女人。可是她最近又到亚洲去了,她的老板是个大鼻子小眼睛的犹太人,说亚洲金融风暴不过就像股市上的一次大崩盘,趁低吸进现在正是好时候,连带我妻子一个月就要跑亚洲两次。我忽然间想她了。

  清嘉河是一条虽然不宽但却很长的河流,它是黄浦江的一条支流,它的河水会流进黄浦江,再进入长江,最终会进入东海,汇入太平洋,你说它最终会进入北冰洋进入印度洋进入大西洋也是对的,天下的水全是相通的,我喜欢听说它最终进入北冰洋印度洋大西洋之类的展望,它让我产生一种辽远的遐想。如果要我现在就把自己代入清嘉河一回,我会是个什么样子呢?我静静流淌,水草在水面上漂流,麻鸭在水面上倘佯,我看麻鸭当然是仰视,我能看见的是它们的红色的鸭蹼白色的肚皮还有不时会拉出绿色鸭屎的肛门。在人类的立场看,这不是一个雅致的景像,可我现在是一条河,在我的眼里,鸭子的嘴和鸭子的肛门是没有美学意义上的区别的。

  船行的时候,船上的男人直接把两腿间的一根东西掏出来用手扶着,站在船边上哗哗地把黄色的尿撒下来,女人则是先撒在船上的马桶里然后提着马桶倒进河里比男人多了一道手续,我想那是因为她们两腿之间没有一根东西所以没有办法站在船边上直接撒尿只好委委屈屈地脱裤子放屁那样多费一遍事。我希望编辑不要删去这些描写读者也不要心怀厌恶之感,如果你是一条河的话,你看男人和女人就会轻松得多也达观得多,丝毫没有你现在正在体验的禁忌和紧张,你就会发现许多原来在熟视无睹时无法发现的发现,你也因此而获得全新的人生感受。以前河流还没有被化工厂污染变臭的时候,夏天的半夜里,还常常有男人和女人来到河边草丛里,动作慌乱地脱掉裤子然后就连接在一起不停抽动,这种事情在一条河流的眼睛里,跟两只麻鸭在河面上相互追逐跟一个太阳早上照耀河面晚上就不见了踪影都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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