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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


  老板忍不住叫了起来,哦,好虚伪啊,这个张实,明明心里惦着人家娄华的老婆,偏偏摆出一副被逼出来的样子,好像人家硬是朝他手里塞。她搂住我的脖子,说,好吧,就是朝你手里塞,不是你要我,是我要你,你总不用害怕了吧。她把我推倒,骑在我身上,说,胆小鬼胆小鬼,我就把自己塞给你,看你要不要?要不要?她伏下身体,嘴里还在说着塞给你塞给你。到了这份上,我当然是什么也说不出来了。老板差不多已经固定了她的上班时间和路线了,一早起来把女儿送到幼儿园里去,就直接到我家里来,然后才去慕尼黑啤酒屋。

  她每天来就是看看张实和卢小菲的进展情况,顺便也做一做那件事,我终于忍不住问,你丈夫怎么吃得消你的?她说,真是奇怪了,说了你也不相信,我其实一点也不喜欢做,我们几乎不做,我一直觉得这件事很无聊啊。她在我身上起伏升降着,我笑了起来。她说,笑什么,就是遇到了你,我才上瘾了,做了还要做做也做不够。我傻乎乎地说,谢谢你。她格格格格地笑了起来,笑个不停,像刚下了蛋的鸡在报功。最近,她不大说自己是坏女人了,大概是对坏女人的地位由熟悉到习惯,由习惯到麻木不仁,于是气氛就轻松多了。

  那天的后来,老板遇到了一件麻烦事情,她妈妈家里雇了个保姆,保姆跟她妈妈老是对着干,她妈妈就把保姆给辞退了,事情到这里,也还正常,被辞退了的保姆出门时,她妈妈替保姆下楼来拦了一辆出租车,保姆把行李的第一部分放在车上,回身再上楼去拿别的行李,下得楼来,怪事就发生了,出租车不见了,保姆当即连哭带叫,不依不饶;她妈妈领保姆到派出所去报案,派出所不受理,说没有证据。她妈妈就跟派出所干了起来,说我那么大的年纪还能来你们这里报假案?一个小警察说了句监牢里也不是没有年纪大的犯人。这下子,不依不饶的是她妈妈了,本来,保姆见到警察凶凶的,就怕了,打退堂鼓了,她妈妈说我一辈子清白今天在这里玷污了我怎么还能走出这个门?闹得不可开交,一定要派出所给个说法。我截断老板的叙述,问,保姆遗失了多少东西。

  老板说,一些行李铺盖什么的。我接着问,两百块钱差不多吧。老板愣了一愣,说,你什么意思?我说,给那保姆两百块钱不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嘛。老板顿时不高兴了,说,那我妈妈的气就白受了,还有贼骨头出租车司机呢?就这么便宜他了?你要不肯帮忙就算了。我看着老板气愤地紧锁眉头,说,我的意思是你母亲真的没有必要去受这个气啊。老板说,我妈妈的气已经受啦,你现在说这种话一点现实意义都没有。我说,你要我做什么呢?老板说,你心里不情愿,我还说什么。我只好说,我没说不情愿啊。我一边说着,一边觉得自己的嘴在机械地扇动着。老板说,你认识人多,看看通过出租车公司或是公安局上面的人,把这件事给处理了。

  张实二回上海,娄华真的震动了。起因是卢小菲告诉娄华,她要人股跟张实一起开一家环保科技的合资公司。这事儿显然已经开始出格了,娄华却不能对自己的老婆劈头盖脸说一声不。当初卢小菲要买股票,娄华死活不同意,说是家里的钱是用来过日子的,一分钱也不许动用。卢小菲发了狠回娘家筹钱也要上,说什么也不肯错过那个原始股发财的浪潮,娄华情急之下说了句很失策的话,他的原话是,你要是赚了钱我一分钱不要,你要是赔光了,我是死人不管。这话一出口,就变成了夫妻间的法律,结果卢小菲赚了大大的一笔,夫妻俩却谁也不提这笔钱了。

  这是一种非常古怪的夫妻相处之道,看上去编造的痕迹过于明显,不过,夫妻间各有各的帐号,生活费用按比例分摊,如同合开股份公司,十年如一日也不是没有见过,我以后还会说到,那可以算作创作的生活依据,比较常规的例子了。但是戏剧要求的是非常规,卢小菲这么一个敢爱敢恨的烈性女子,非如此结构不能显示她的特色。这就是编造和结构的区别之所在。卢小菲通知娄华之前,已经把这个意思告诉了张实,张实在客气一番之后,似乎是默许了,面对这么一笔启动资金,拒绝了也不合常理。

  娄华震动之余,摆下了鸿门宴,说鸿门宴就想到一群刀斧手隐蔽幛后,只等项羽掷杯为号,一窝蜂冲到酒席宴上,把刘邦哥几个按倒在地当场剁成肉酱,那是对人生的理解狭窄化了。请你吃吃喝喝,送上一团笑脸,你坐着却心神不宁,用心猜想吃了喝了以后会出什么问题,试想,鸿门宴若此,一个人一辈子谁没有参加过几个?起码,张实此时就觉得是在参加其中的一个,他看着娄华包了一个豪华的单间,摆了一桌丰盛的酒席,然后吩咐服务小姐退出去,偌大的一个房间里,就剩他们两个人,他就忍不住问出了口,他说,怎么跟鸿门宴似的。虽然场面的不同寻常的确容易使人联想到那个恐怖千古的宴席,但是,张实的问话也透露了一点他本人隐隐约约的心虚。摆宴的一方自然容易把自己摆在神闲气定的位置上,也就是项羽的位置,娄华四两拨千斤,淡淡一笑,说,环保所副所长接待美国环保专家,够名正言顺了吧。

  张实也不轻言撤退,说,好,我就装个傻,你让吃我就吃。说着就大模大样地吃了起来。

  娄华离题万里地说了起来,张实啊,你在国外,听说过国内的人生发展三条道吗?

  张实边吃边摇了摇头。

  娄华说,第一条红道,从政,红彤彤的革命接班人;第二条黄道,经商,黄灿灿地赚金子;第三条黑道,留学,黑亮亮的博士帽戴上。

  张实以静制动地说,挺形象的。

  娄华用意不明地问,你看我在哪条道上?

  该算红道吧?

  取笑我,就一个副处级,红道上走的我这个年纪的都当上北京市副市长了。

  黑道?

  又取笑我,我也就一个本科学士,谈什么学术地位。

  总不是黄道吧?

  你也看出来了,我呀,什么道也不是,一事无成的,挺悲哀的不是?

  怎么能这么说。

  你白白安慰我了,我其实是一点悲哀也没有,我对我的生活满意极了。

  那就好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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