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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非物非


  离国五年,在远方遭遇波折时,总是不绝不断地想起北京的物和人。如今这么说着简单,当时却是日夜不能安枕。

  五年前出国时,国内的一切都还是混沌初开,从人到物,一概纯良未改。

  真回到北京时,除了在机场与母亲当众相拥啼泣最是不能忍耐之外,其它的事情到了第三天之后,即告全然改观。

  才进北京,遍街黄色的交通色彩已让我觉得北京人是物非了。

  口来后的第二天,即开始满街游荡。在赛特购物中心前买糖葫芦时被人扯住衣角,回头看时是位两颊赤红、怀抱孩子的中年妇女前来要钱。当时听不清她在讲什么,只觉得一派凄惨,就把手中的一元钱交给她了。从兜中再掏出一张十元票子买完糖葫芦时,衣角又被人牵住,回头看时,又是一抱孩子的凄惨形状妇女。当即用心算了一下,觉得如果按美元算,一比八点多的汇率折下来于我还是能再负担多一回馈赠的,就再把手中才刚找回的九元钱一并给了这妇女。

  这之后拿着糖葫芦才走了几步,衣角再次被人牵住,仔细看时,竟是一个四五岁大的小男孩口中流利地嚷着“阿姨新年好”,扯住我不让走路。这种无休无止的巧合不禁让人疑窦丛生,回头细看,但见刚才向我要过钱的两对母子正向另几位与其神貌相似的一干母子面授机宜。这种情状不禁让我心中火起,遂低头对眼皮底下无休无止的“阿姨新年好”大声宣告:“我只有最后的一点钱了。”哪想,摸出两张两毛钱时,该“阿姨新年好”竟说“不要这个”。当时书包中实在没有散票,只得又摸出一张十元来。该“阿姨新年好”得钱后立即雀跃消失。

  再走几步之后,竟是又被一位两颊赤红的女人拉住。同样的女人与孩子已让我分不清状况,只是觉得恍惚之中已被人推上舞台,身边全是不明心态的看客。我往前走时,身边的她牵着我的衣袖也趋前行;我停下时,她复停下,看架式不给钱,身边是绝不可撒手的,这种被人强迫的感觉让我思绪翻腾。我当时面对她站定,对她说:你听着,我对你说不。

  回到家后,我对母亲说:今天在街上,我被人伤了心。

  回京后的第三天恰是一奶同胞兄长的本命年生日,和一票相熟的朋友约在王府井麦当劳聚头。当晚赴约时,在王府井街口下了车,高高兴兴的家中一伙人才走到路中央一半处就有若干南行东拐的车辆急驰而来,最后的一辆黄色“一块六”小出租车竟是毫不减速地直冲我们开来。踉跄躲避之后,该车在我身旁猛地一停。我原以为车内司机是要开窗稍稍道歉,或是两下里弄出一番自嘲,就笑着拍了拍他的车窗说:“你应该小心一点。”不曾想该人打开车窗之后竟是“呸”了一声。

  黑暗中,只觉得心如刀绞。

  后来听说我们当时违规行走, 如果被当街碾毙也是白死。 如此我才明白那位“一块六”司机的有恃无恐。也就是说,他其实不在乎拿我们的生命做一回游戏。多少天之后,每想到此都不寒而栗,实在不明白有什么动力能使人心冰冷如是。

  看来,真实的北京已是物非人非了。

  如果说在纽约时我的思乡之情有百分之百的话,真回到家里来,就只剩了百分之五十。受时差带累回来后好几个晚上睡不着觉,独自冥想的机会极多,每想到这类物非人非时常常双眼发酸。不单单是为了一己的不快,更是觉得心中唯一的圣地也被打碎,极不情愿。

  记得在纽约的出租车上,司机座与客座之间就是有防弹玻璃隔开的。每次在人家的土地上坐上人家的车被人家设防,心里就千百次地想着如果是在北京,在我自己的城市里,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就完全没有这种不调。可到了北京才坐上出租车就看到了和纽约出租车上同样的装备,心里就曾陡地凉下半截。更何况,北京的出租车颜色竟也和纽约的一模一样,是那种平铺直叙的黄色,我倒不知何处是家了。春节前的几天中竟又听说一个路人被汽车压伤后,司机将倒地的苦主拉上就走,旁的人都还以为这车直接就上了医院了,哪知那司机竟是将该奄奄一息的人儿活埋了。

  回京后的多少天里,每当遇到一些状况时,我的本命年兄长都会解嘲地加上一句:这是在中国。他说这话说到第十次的时候我忽然看着他的眼睛说:兄弟,这我知道。

  他紧接着就问:那你为什么脸色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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