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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


  她忽然生起气来,打断我说:“你这个人真没劲,用这种不着边际的话来应付我。我太了解你这个毛病了,大事犯傻,小事上心眼儿特别多。拿你没办法!”

  我说:“我说的是真话,不是应付你。我这个人哪,连我自己也搞不清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想要什么。我东扑一下,西扑一下,结果呢……珊珊我真不知道我心里是怎么想的,特别是最近,脑子太乱了。”

  “你根本就不把我当回事,从来不跟我说心里话。”

  “不是事实,珊珊,你这是气话。我认识你这么长时间了,你看得出来我是非常把你……把你当回事的。我现在说的是我自己的问题。我从小就有一种感觉,觉得我缺少了一点儿东西,我东一扑,西一扑,扑来扑去,就是想得到它,可是每次扑到了一样东西,拿到手上一看,都不是。”

  “总算说了点儿实话。等到把我扑着了,一看,也不是。”

  “我记得你给我起过一个外号,叫蜂鸟。我越琢磨,越觉得有点道理。很长时间以来,我就像洛杉矶的一只蜂鸟一样,一直在拼命地扇动翅膀,每一秒钟都以极快的频率扇动着。我以为这么扇着就能把我带到一个什么地方去、找到什么东西,所以我一下子飞到这里,又一下子飞到那里,这儿停停,那儿看看。可到头来却什么也没找到,到头来我发现,我这么玩儿命扇乎的结果,也不过就是跟别的蜂鸟一样,从这儿飞到那儿,再从那儿飞回这儿而已,路线早已经固定了。所以我突然觉得特别没意思,特别累。也许我真就只是一只蜂鸟,再怎么扇乎,也飞不到哪儿去了。可是你说说看,一只蜂鸟的一生,有什么意义呢?”

  “蜂鸟自有它蜂鸟的意义。它每年都从阿拉斯加飞到墨西哥再飞回来,你做得到吗?你的问题根本不在这里。你的问题是,本来你的翅膀每秒钟可以振动八十次,但你嫌累,对对付付地扇个五十次、保持着不掉下来就行了。”

  “哎?这倒是个新说法,我还从来没这么想过呢。不过,振动八十次又怎么样呢?我就会打心眼儿里高兴起来吗?我以每小时九十公里的速度,从阿拉斯加飞到墨西哥,再从墨西哥飞到阿拉斯加,每年飞这么一个来回,一直飞到死,还不是就那么回事?有哪一只蜂鸟是自己愿意这么飞的呢?还不是由于环境、气候、吃食,简单地说吧,由于生存所迫,才不得不飞的?这样的话,你说,扇五十次和扇八十次的区别在哪里?”

  “好了好了,我不跟你说这个。越说越玄了!”

  多少年来我第一次像此刻这样,涌起一种要向人倾诉的强烈愿望。我虽然是个爱说说笑笑的人,用钱大明的说法,还是个“侃爷”,但那不过是耍贫嘴而已。只有这一次,我突然觉得有了满肚子的话要说,我刚开了个头,正准备痛痛快快地说下去。可是,周珊珊这句话一出,一下子就把我掐断了。

  在柔和的灯光下,我望着周珊珊。她的脸由于喝了酒的关系,红红的,显得仪态万方,格外美丽。已经有许多次了,我们像这样对坐着喝酒,她这时的样子最能打动我。但现在,我突然感到我的心忽悠一下子,飘走了,就像北京春天风中的柳絮一样,上上下下地飘去,离我眼前的这张娇艳的面庞越来越远。

   我默默地坐着,不知该说什么好。一句话也想不起来了,连一个字都想不起来,搜尽了枯肠,还是想不起来。

  【25】

  周末的时候,我给埃娃打了个电话,刚一通,就传来电话公司的录音,说这个号码已经取消了。我以为拨错了号,又连打了两次,结果都一样,从那天埃娃跟我赌气分手以后,我这边虽然发生了一连串变故,但时间并没有过多久。难道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她突然搬家了吗?好不容易熬到星期一,我立刻把电话打到她公司去找她。总机小姐照例问了我的名字以后,让我等一下,我等了不只一下,大概总有四,五下子吧,总机小姐才又回到线上,说埃娃现在不在。这是上午九点多。后来,我分别又在十点、十一点一刻,十二点整,下午一点半、两点多、三点十分……打了好多次电话,埃娃都不在,留了话请她马上给我回电话,也没回。总机小姐都熟悉我的声音了。刚说一声“哈罗”,她立刻就开心地说“是密斯特儿刘吗?”有一次我急了,问她:“埃娃还活着吗?”她哈哈大笑,说:“别担心,她还活着,活得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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