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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


  蔡显宗王顾左右而言他:“人心不足蛇吞象啊,钱大明栽就栽在贪心太大。仓库的事我知道的比较早一点,但是没告诉你,因为对他没有办法,明明是把咱们坑了,但账面上一点漏洞也没有,完全合法,没想到他还不知足,又偷愉买了两栋房子,这回可就不一样了,这是违反美国法律的,而且证据充分,我们可以告他。”

  这时候我发现我是个非常软弱的人,我的愤怒仅仅是一刹那的,它迅速达到高峰,然后就开始跌落,尤其是听到“我们可以告他”这几个字以后,一时间千头万绪涌上心头,居然有无限的伤感。当然是为我和大明的友谊而伤感喽。我把我们之间当穷朋友时候的事全想起来了,把我们发迹之初彼此息息相通的欢乐场面也都想起来了。我的愤怒完全被于事无补的感伤情绪所淹没,好像海潮淹没一个小幼童似的那么容易。

  我知道在这种时候冒出这样的心理挺没出息的,单纯的愤怒也只是情绪的反应,现在需要的是像岩石一样的冷静和坚硬,迅速做出判断。谋划一整套周密的对策,把钱大明往死里整。但知道归知道,心就是硬不起来,一个劲儿地觉得自己在坠落,什么也抓不住。我倒希望突然有个人告诉我,这一切都是误会,大明这小子尽管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但对朋友还是忠实的,至少对我们俩之间的友情是忠实的,绝不至于坑到自己弟兄的头上。公司的管理是比较混乱,以后把制度健全些,有一个互相监督的机制就行了,用不着闹得两个人撕破了脸,反目成仇。得,要是有人告诉我这个,我非乐得一下子从沙发上蹦起来不可。

  蔡显宗像从X光机里看到我肺叶上有香烟熏出来的阴影似的看透了我的心事,语重心长地说:“小流啊,交个朋友不容易,像你和钱大明这样,白手起家,一起拼杀过来,弄到今天这个局面,的确值得珍惜,我以前也有个合伙人,兄弟相称,合作得天衣无缝,后来也是因为账目不清,拆伙了。那还只是账目不清呢,那家伙爱赌,太铺张,如此而已,可是我陪他不起呀,最终也要散。当时很伤心哦,朋友一场嘛。唉,钱哪,不是个好东西,穷的时候,有一块面包也要大家分,棒打不散,一有了钱,亲爹亲娘都眼红。”

  “大明这孙子也太精了。”连我都不知道我怎么会冒出这么句淡话来。

  “精?精个屁!”蔡显宗说,“他要是真精,就不会干买房子这种蠢事了。也是财迷了心窍,愚蠢透顶,他就不想想,这种事一查就能查出来,百分之百让他坐牢。真精的人,是把每个人都看成和自己一样聪明,他要想骗人,不是在人家的头脑上打主意,而是在人性的弱点上打主意。只有愚蠢的人,才会认为别人都是傻瓜,自己比别人都聪明,能把别人给骗了。不是我说你小流,钱大明就是欺负你平常马里马虎,对他信任,才敢这么干的。朋友?这叫他妈的什么朋友?操他妈的蛋吧!”

  我和蔡显宗谈了很久,分手的时候,已经下午两点多了。走到地下停车场时,才想起来和周珊珊说好了要一起吃中饭的,现在早过了时间。

   我在街上找了个公用电话,向周珊珊道歉。她很不高兴,说:“你怎么不早点儿打电话呀,我也一直没吃饭呢,饿死了。”我知道她的意思是要我现在赶过去,但我实在是不想过去了,我谁也不想见,也不愿意对任何人解释什么,“非常非常抱歉,珊珊,发生了点儿事,把计划全打乱了。”我有气无力地说。“什么事啊?”“以后告诉你吧。”电话那头沉默了好长时间,一点儿声音也没有,然后就突然挂断了我听着话筒里的忙音,半天没动窝儿。

  【23】

  第二天我一大早就到了公司,我抽了三支烟,喝完了一壶茶——这还是大明从国内特意给我带来的上好的宜兴紫砂壶呢——以后,公司的人才陆陆续续来上班。我心里盘算着怎么跟大明开这个头儿。他的秘书王小姐敲开我的门,报告说钱老板交代过,今天上午去办点事,中午才来公司,如果有急事打他的手机。“您需要找他吗?”她问。“不需要。”

  是她吗?我望着王小姐转身离去的背影,心里嘀咕道。她就是蔡显宗派进来打入我们心脏的女特务?我们平时待她不薄啊,花多少钱才能把她买通呢?钱少了她不会干,钱多了,蔡显宗可不是个冤大头,钱多了他就不干了。不像,王小姐是大明亲自挑选的心腹,而且公司里还风言风语说他们俩有一腿。不过,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获取最机密的情报,“堡垒总是从内部攻破的”嘛,如果钱大明是在枕头上出的问题,哈!那可就怨不得别人喽……这是不是太有点儿像专为我解恨而编出来的故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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