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海外故事 > 绿卡——北京姑娘在纽约 | 上页 下页
七五


  “爸,明天我上街去买点儿补上!”

  “什么,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眼下,经过改革开放,家家生活全比以前强多了,谁稀罕你街上买的糖豆、大酸枣。人家盼的是洋货,美国货。铁花,你少给我丢人,给我争个颜面。

  能不能在你住的饭店,请上两桌。”

  “好吧,我请。”铁花虽然答应了,可心里还是觉得十分不舒服,心想:“何必呢,不如叫到家里聊聊家常,那有多开心。”

  可是她没说出来,还是依了老爸的主意。

  第二天晚上,中国大饭店的中餐厅,铁花预订了两桌酒席。

  铁花七点准时下了楼,订好的两桌,人已经坐满。

  老爸拉着她的手,一一向来宾作了介绍,除了一两位妈妈的远亲她还有印象外,其余几乎全是陌生人。以前她在国内时,不记得有这么多亲戚朋友走动,今晚她才知道老常家原来是个大户人家。

  老爸笑着让她管这个叫二姨。

  老爸训斥着两个小姑娘:“怎么那么不懂礼儿,快过来叫表婶。”

  两个小伙儿深深鞠了一躬,同声叫她“表婶”。

  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婆婆抿着嘴儿说:“瞧瞧,多有出息呀,表姥姥见你时,你才这么高。”老婆婆双手比划着说。

  铁花为了不扫众人的兴,尽量给老爸作面子,她要了茅台、五粮液等高档酒,其他菜肴均由每人自点。

  “随便,谁爱吃十么叫什么,今晚难得一次团圆,大家就敞开吃吧。”老爸的声音跟洪钟一般。

  开席之后,凉、热莱不断上。有些菜,铁花别说没吃过,连菜名都叫不上来。更有些莱摆得就像精美的艺术品。什么“孔雀开屏”、“风凰展翅”、“二龙戏珠”、“三堂会审”等等。这些莱名,光瞧着菜盘上的图案,就知道厨房大师傅得摆弄多长时间。

  “吃吧,吃吧,铁花也不会常回来。美国的老板,不在乎这点儿,咱们也给铁花点儿面子,来,喝!”一个她根本不知道是谁的中年人站起来说。

  “可不是吗,别说美国的老板了,就是个工人也不会在乎,几个钟头钱就出来了。”一个留着小胡子的年轻人说。

  “表婶,美国老板一个月赚多少钱?”

  “表姐,听说美国吃饭买东西,用卡片不花钱,是吗?”

  她对所有的问题都没有直接回答,因为人家根本就容不得你回答,问完了你,又和别人大侃上美国了。

  时髦的年轻人,根本不动中国酒,内行地用英文向服务生要Coca Cola(可口可乐)和Seven Ups(七喜)。

  有的不知出于什么动机,饭局中间,又叫了几瓶饭前喝的葡萄酒,满满地倒上一杯,一饮而尽,帅气地对伙伴摆了一下手说:“哥们儿,来,行吗?”

  对面的哥们儿站起身,摆开架式想划拳,年轻的妨娘拦住他们说划拳太士,不是美国派儿。那小伙子红着两眼说:“我见过,西部电影里的汉子,喝酒干脆就用瓶”。他说着,把瓶子举到嘴边,多半瓶的红葡萄酒, 一口气被他灌进了胃里。

  老爸和他的老友哈哈大笑,拍着手说:“好样的,将来准有出息。铁花呀,要是有机会,把你表弟弄出去,说不定又能给常家争口气,又是一位大老板!”

  小伙子一听到鼓励的话,冲着铁花拍了拍胸脯:“表姐,这话倒不是吹中的,在坐的,哪个不知道咱哥们儿做生意低山有一套。”

  铁花坐在那里没说话,两眼盯着酒杯里的红葡萄酒,鲜红的液体在杯里荡来荡去。她忽然觉得,杯子里装的哪儿是葡萄酒,那分明是血,是她,是妞子,不,是当了移民与家乡人不能沟通互不了解而伤透了心的血。

  大丑推荐给铁花的那位朋友名叫赵一岸,30多岁,受过完整的高等教育。他本职工作干得很出色,又想在改革的大潮中闯出一条新路。他人品同大丑一样正直、善良,但是不像大丑长得那么丑。

  赵一岸长相属英俊小生那种类型。也不知他是受了大丑之托,还是他本身就比较清高,一个多月干下来,人瘦了,脸黄了,可从不向铁花提出报酬的要求。

  当然,做惯了美国老板的铁花,在生意上也早巳养成了职业习惯,事儿没办成,不谈报酬。可他几十天干下来,铁花也总得表示一下心意。塞给他钱,他拒收;想请他在饭店吃顿饭吧,他却找了 一家马路边的涮羊肉馆。

  铁花为了与北京人缩小距离,早就换上了京城姑娘们平时最常见的便装。她不仅改了装束,就连说话,也学着现时流行的口头语,哥们儿长哥们儿短地说着。

  赵一岸和她坐在馆子里年涮着热腾腾的火锅,喝着廉价的二锅头。铁花虽对羊肉、白酒不感兴趣,可她特别喜欢这个气氛。她觉得,这才是真正回到了北京,她的双脚这才真正落了地。

  她多么想在北京搞起一个企业,每年都能回到这片热土上来,加加油,充充电啊!

  “铁花姐……”赵一岸比她小几岁,所以就这样称呼她。她爱听这一称呼,觉得亲切、温暖,这使她又想起了大丑的那句话:“老家穷,有人情。”

  “铁花姐,这小馆子的卫生条件差点儿,肉,您还是涮老点儿好,别学我,我是钢牙铁胃。”赵一岸是个细心人,不仅在工作上仔细,生活上,对铁花照顾得也是无微不至。

  “行,还行,没问题。”铁花笑着说。

  “您回来已经一个多月了,能告诉我您对北京的最大感受吗?”赵一岸像个记者似地提问。

  “感受嘛……”铁花想了一下说:“变化多,真多,新饭店多,新公路多,自行车多,汽车也多,人,好像也多出了许多。”

  “除了这么多‘多’以外,有没有少?您觉得少点什么吗?”

  “人情。”铁花脱口而出。

  “我就知道您得说这句。不过,您的判断有些误差。”赵一岸涮了一筷子羊肉说:“人情不少,应该说比以前更多。您说了这么多的多,这人情多,应放在第一位。不过,我说的人情,跟您理解的那个人情不太 一样罢了。我敢说,全世界所有的名城,包括您住的那个纽约,哪儿的人情也比不上咱北京多。这人情,换句今天的话说,就是关系。您瞧瞧,这大街小巷骑自行车的,忙着赶路的,开着小汽车的,急着上无轨的,他们都在佑什么呢?不信,您随便叫佐 一个问问,十有八九都会告诉您:

  ‘送人情去呀’!”

  她特别爱听赵一岸讲话,不仅清楚、明了,而且风趣、幽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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