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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


  ……我感激你呀,我爱你。
  只有你,不属于某个人,
  只有你,最公平最无私,
  不管他,
  有多么伟大,富有得都冒了油儿,
  也只能接受到你的
  一份阳光——
  和每个人一样!
  尽管我
  穷得叮当乱响,
  可我同样可以
  得到属于我的
  那一份阳光。
  没人阻挡得了
  没人限制得了;
  啊太阳,
  公平的太阳!

  谁也不敢说——连陈奋自己也不敢说——这诗有多么好,更不敢说陈奋是个什么了不起的诗人。可是,这首诗里头还真有几句说得这些穷哥儿们心里热乎乎的。

  王起明也跟着喊:“啊,太阳,你是够哥儿们的!”

  小李喊:“太阳!我要是每天都能见到你,就好啦!”

  “今儿是怎么啦,”杨兰说,“怎么都对太阳感叹起来了。”

  “我难得见到太阳。”王起明说。

  “我也是。”小李说。

  “我倒是天天晒太阳。”陈奋接上说,“中央公园、第五大道,我每天坐在那儿的太阳底下,一坐就是一整天,画那些没法落笔的大肥婆,每天我画得口干舌燥,头晕眼花。”

  “灿烂的朝霞
  映照着金色的北京
  庄严的乐曲,
  报道着祖国的黎明……”

  坐在一旁的郭燕,小声地哼起了《北京颂歌》。

  大家也打住了,七嘴八舌一起跟着唱了起来。

  “啊,北京呵
  北京……”

  汽车驶到了琼斯海滩。

  他们跳下车来,走到海滩上,手拉着手,眺望着海洋深处。

  海平线,一望无际。

  “那头儿是什么地方?”小李望着海洋,轻声发问。

  大家都知道,顺着海洋一直下去,假如能够这么走下去,会遇到一个城市。

  他们都是从那个城市来的。

  那儿的人都很熟悉,说的是带着儿化的北京方言,骑的是自行车。

  王起明还仿佛听见了乐团排演厅里头乐队调音的声音,还有宁宁练琴的琴声。

  他们站在那儿。

  涨潮了,海水打湿了他们的裤脚。

  【8】

  王起明从夜校回来,在楼下的信箱里头,取出了一个牛皮纸口袋。口袋在左上角写着“安东尼”。

  他迫不及待的地打开一看,狂喜快把他噎住了。

  他不顾一切地狂奔上四楼,一口气撞开了家门,使劲地喊:

  “燕儿!订单!订单来了!”

  郭燕擦着手从厨房里跑出来;“订单?订单,让我看看!”

  “快看!安东尼寄来的订单!”

  两人的头凑到一起,一边止不住喜悦的喘息,一边断断续续地念那订单上的字,不时地相互投送一瞥兴奋、激动的目光。

  “一共合计,十八万的生意!十八万!”王起明喜不自禁地说,“分三个月出清,那一个月就是,就是……”

  “怎么这么点帐都算不上来了?”郭燕激动地望着比她更激动的丈夫。

  “算不上来了,算不上来了,”王起明笑着,“每个月,每个月……六万!六万!”

  “起明!”

  “什么?”

  “我们,成功了。”

  “没错!燕燕!我们成功啦!”

  说着,王起明象芭蕾舞的演员一样把郭燕托举过头顶。“别闹,别闹!快放下,怎么跟小孩儿似的!”

  郭燕接过订单,仔细地看起来。

  王起明激动得在自己的房里走来走去,不能平静下来。

  “十八万,十八万,十八万美金!他好的,十八万!”

  突然,郭燕说了一句:

  “这怎么办?”

  “什么?”王起明无法从巨大的喜悦中清醒过来。他不明其意地看着妻子。

  “一个月,六万多的出货量,”她思忖着说,“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赶上我们整个厂子的出货量了。”

  “那有什么不好?”

  “成本。”

  “你说成本。什么成本?”

  “做这么多的活儿,光是买线的钱就得有七万,不,八万。

  我们哪去找这么多钱?”

  “八万?”

  “不说钱,说人。这么大的生意,打、缝、熨,三道工序起码得有二十来个工人。工人,每个工人都得有工资,这又是钱,从哪来?”

  王起明不再往返踱步了。他坐了下来。郭燕也坐下来,夫妻对坐,想着生意。

  半天,王起明的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借!”

  第二天一个上午,郭燕和王起明轮流在拨电话。整个一个上午,电话机快让他们打碎了。

  所有的银行,不管是美国人开的、日本人开的、德国人开的,还是中国人开的,都拒绝向他们提供货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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