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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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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明珠招摇揽权的手段是:“谕者或称其贤,则向彼云:由我力荐。或称其不善,则向彼云:上意不喜,吾当从容挽救。每日启奏毕出中左门,满汉部院诸臣及其腹心,拱立以待,皆密语移时,上意无不宣露。” 又在考选六科给事中及各道御史时,往往先与其人订明条件,考上以后,凡有本章,先要让他们看过。言官受此挟制,所以从无人参劾他们的劣迹。郭琇形容明珠说:“自知罪戾,见人辄用柔颜甘语,百般款曲,而阴行鸷害,意毒谋险。最忌者言官,恐发其奸状。”所以在佛伦当左都御史时,见御史李时谦奏对称旨,吴震方颇有参劾,即借事陷害,闻者骇然。 最后的结论是:“明珠一人,其智足以窥探上旨,其术足以弥缝其罪恶。又有余国柱奸谋附和,负恩之罪,书之罄竹难尽。皇上鼓舞臣僚,责其实心报效,臣受非常殊眷,若舍豺狼而问狐狸,即为辜负圣恩,臣罪滋大。臣固知其党羽宾繁,睚眦必报,恃有圣主当阳,何所畏忌?伏祈霆威,立加严谴,简用贤能,俾赞密勿。” 这一来朝局自然有所变动,有人失意归里,便有人弹冠相庆。李天馥升任工部尚书;徐乾学亦由左都御史调为刑部尚书,而且奉派与王熙同为会试总裁,碧山堂中,贺客盈门,十分兴头。 但徐乾学人在闱中,却有件不放心之事。原来于成龙、马齐、关音布奉旨往武昌审理张汧、祖泽深互控一案,已有覆奏到京,除了审实张、祖二人均有贪污实际以外,还审出祖泽深结交大学士余国柱,转托色楞额从轻发落,以及张汧在被弹劾以前,派人到京行贿情事。张汧、祖泽深均已押解进京,上谕派吏部、“三法司”——刑部、都察院、大理寺合称三法司,以及马齐、于成龙会审。最使徐乾学不安的是,傅腊塔已由工部侍郎调为刑部侍郎,如果受明珠指使,穷究此案,他跟高士奇都脱不得干系。 幸而有一条路子可以设法。徐乾学的胞弟,顺治十六年状元徐元文,有个门生翁叔元,在吏部是当家的侍郎。徐元文在翰林院掌院时,很提拔翁叔元,所以由他出面嘱托,翁叔元保证,必当全力斡旋。 到得会审的那天,由刑部满尚书图讷,及刚由山西巡抚内调为左都御史的马齐主审。先提张汧上堂,图讷看着案卷问道:“你曾经派人带了八万两银子,进京行贿,受贿的是哪些人?” “人数太多,记不得了。” “你要说实话!你以为这样子推诿敷衍,就可以搪塞得过去,那就大错特错了。” “我不敢,实在是人数太多,一时想不起来。”张汧停了一下说,“只记得有徐尚书。” “哪个徐尚书?” “还有哪个?自然是新任刑部的徐尚书。” “还有呢?” “还有,就是高詹事了。” “还有呢?” 张汧不作声。马齐便说:“你可心地放明白一点儿!你别以为曾任封疆,‘刑不上大夫’。”他提高了声音问道:“掌刑的在哪里?” “小人在!”堂下差役齐声答应着,随即听见“哗喇喇”一阵暴响,一副夹棍摔落在青砖地上。 “实在记不起了。堂上大人,打死我吧!” 这样公然顶撞,马齐脸色大变,翁叔元赶紧拉一拉图讷的衣服,低声说道:“今天就问到这里好了,明天再问。” 图讷比较持重,点点头对马齐说:“先退堂,咱们商量一下。” 马齐也同意了,堂谕“还押”,随即商量,是否该用刑讯?大理寺少卿陈紫芝附和马齐的意见,图讷、于成龙不置可否,只有翁叔元深明皇帝的意向,独持异议。 “‘三木之下,何求不得?’倘或株连过广,不是皇上的意思,那时就很难补救了。不如先递‘绿头牌’请皇上召见,该宽该严,请旨遵办,比较妥当。” “对!”图讷接口说道,“请旨总是不会错。” 其时宫门已将下钥,等把书有衔名的绿头牌递了进去,侍卫传旨:只召图讷、马齐、于成龙三人进见。好久,才看到这三个人从乾清门退了出来。 “亏得老兄提议,请旨遵办。”图讷说道,“皇上的意思,不必滋蔓,只就已经审问属实的人定罪好了。” 这道奏折,皇帝并未“明发”,并未交议。因为第一,多少想保持明珠的颜面;第二,大臣优劣,皇帝另有所见,除了明珠、余国柱以外,其余的人,郭琇应参不参;不应参的却列名弹章,如果交议,事情就变得复杂,因此口述大意,命徐乾学拟了命大小群臣清白乃心、勤慎奉职的上谕;处分亦亲自裁定,内阁大学士处分了四员,明珠、勒德洪革去大学士,交领侍卫内大臣酌用;李之芳休致回籍;余国柱革职。吏部尚书科简坤原品休致;户部尚书佛伦、工部尚书熊一潇解任。至于郭琇所参的傅腊塔,皇帝认为清廉干练,不但不应处分,而且宜加重用。左都御史葛思泰亦颇尽职,郭琇是参错了。 “光是张汧、祖泽深两个人?” “那倒不止。”图讷答说,“还有色楞额、徐国相。” “余大冶呢?”翁叔元又问,“不追究了?” 余大冶是指余国柱。因为祖泽深曾请他转托色楞额包庇,照例提传他到案对质。其人已回原籍,皇帝认为亦无须再传了。 于是重新集议,由于色楞额在陛辞请训时,曾有“审问不实,甘受诛戮”的话,所以拟了斩监侯的罪名;张汧、祖泽深贪污渎职,都是绞监候;湖广总督徐国相与张汧同城,不行参奏,显系徇情庇护,应行革职。覆奏以后,奉到朱批,除色楞额改为充军以外,余如所议。 徐乾学、高士奇虽然幸免牵连,但不能没有表示。徐乾学便上了一道奏折,说张汧因为向他行贿被拒,“衔恨诬报”,幸而圣明在上,不然几遭诬陷,但“备位卿僚,仍为贪吏诬构,皇上覆载之仁,不加谴斥,臣复何颜出入禁近,有玷清班。反躬劾责,不能自已,伏冀圣慈,放归田里。” 高士奇的奏折,大意相同。但皇帝对他们的奏折都没有批;原因是等四月间办完恭送太皇太后梓宫至昌瑞山暂安奉殿以后,皇帝打算将内外大臣来一次彻底调整,重布新政。徐乾学辞官,不妨并案办理;而高士奇与徐乾学一案,亦就连带搁置了。 六部堂官到了五月里,或满或汉,都有变动。徐乾学与高士奇的奏请都批准了,批的是:“览奏情辞恳切,准以原官解任,其修书总裁等项,着照旧管理。”准许辞官,但仍在南书房当差,担任纂修《大清会典》、《一统志》的职务,纯然做了文学侍从之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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