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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


  这是杨业为大宋所建的第一功,也是五代以来与契丹对敌最大的一个胜仗。捷报到京,皇帝大喜,高梁河之败所积下的一口恶气,到这时候才得一吐。论功行赏,将杨业升为云州观察使,仍旧兼任代州刺史。而契丹这一仗全军尽墨,真让杨业将他们的胆子吓破,送他一个外号叫作“杨无敌”;在边界上只要望见“杨”字旌旗,立即远远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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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除杨业以外,别处地方却打得并不好。皇帝却念念不忘恢复幽燕,廷臣亦多迎合皇帝的意思,唯独宰相张齐贤认为不可,上了一道奏疏:

  方今海内一家,朝野无事,关圣虑者,岂不以河东新平,屯兵尚众;幽燕未下,辇运为劳?臣愚以为不足虑也。

  自河东初下,臣知忻州,捕得契丹纳粟典吏,堵之自山后转运,以授河东。以臣料契丹,能自备军食,则于太原非不尽力,然终为我有者,力不足也。

  河东初平,人心未固;岚、宪、忻、代各州,未有军砦,四寇则田牧顿失,扰边则守备可虑。及国家守要害,增壁垒,左挖右掘,疆事甚严,恩信已行,民心已定,乃于雁门阳武谷来争小利,此其智力可料而知也。

  圣人举事,动于万全;百战百胜,不如不战而胜,若重之慎之,则契丹不足吞,燕蓟不足取,自古疆场之难,非尽由敌国,亦多边吏扰而致之。若缘追诸砦,抚驭得人,但使峻垒深沟,蓄力养锐,以逸自处,宁我致人,此李牧所以用赵也。所谓择卒不如择将,任力不如任人。张齐贤认为能审慎“择将”,善加“任人”,边界就可以安宁;“边鄙宁则辇运减,辇运减则河北之民获休息矣!”此为安边佑民的上策。

  行此上策,可以招致远方的向往仰慕,他说:

  臣闻家六合者,以天下为心,岂止争尺寸之事,角强弱之势而已乎?是故圣人先本而后末,安内以攘外,陛下以德怀远,以惠劝民,内治既成,远人之归可立而待也。

  这番话看起来很有道理,皇帝接纳了。但也有人说:伐辽固然不宜,但幽燕必当恢复,因为第一,燕云十六州本是中国的疆土,岂可让皇帝子孙陷于夷狄?第二,燕蓟不收复,则河北受到严重的威胁,河南自然亦不能高枕而卧。但以辽国方强,恢复幽燕的时机未到而已。

  这一层道理,皇帝自然也很了解,所以积极展开联络与国的工作。首先是想与契丹以东的渤海国结盟。渤海国这一族称为靺鞨,就是女真族。国土甚广,辽河以东,直到鸭绿江与高丽接壤地都是。如果它能出兵夹击,契丹腹背受敌,必亡无疑。宋朝皇帝向渤海国提出的条件是,一旦契丹被灭,中国只要收回失地,关外契丹的土地,都归属渤海。可是渤海不敢许诺。以后又遣使到高丽,要求发兵,高丽亦不肯应命。

  这是太平兴国六年秋天的事。过了一年,辽国内部发生了一件大事:耶律贤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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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平兴国七年九月,辽王耶律贤巡幸到云州焦山地方,得病不起。托孤给一文一武两大臣:韩德让、耶律斜轸。被封为梁王的长子隆绪接位。隆绪小名文殊奴,才十三岁,因而由萧太后专政,恢复国号为“大契丹”。第二年,改元统和。萧太后重用韩德让,军事则以耶律休哥为重寄,担任“南面行军都统”,负防范宋军北上的全责。再下一年,宋朝也改元了,称为雍熙。雍熙二年,有个屯守边境的将领叫贺怀浦,与他的儿子雄州刺史贺全图,一向喜欢发议论,此时上书皇帝,说契丹主年纪太轻,母后专政,宠信一班佞臣,这是讨伐契丹的一个大好时机。

  他的话只说对了一半,契丹母后专政是不错,但宠信的却不是一班无用佞臣。萧太后萧燕燕,方在盛年,宫闱寂寞,难免有像武则天的“莲花六郎”那样的宠臣;但效劳床笫并不能效劳疆场,这一点在萧太后是看得很清楚的,绝不会以私害公。

  然而皇帝却偏偏听信贺家父子所未说对的那一半,决定来年春天,大举取燕,以曹彬挂帅,衔头是“幽州道行营都部署”;这因为仍旧算皇帝亲征,所以衔头中有行营字样。

  曹彬左右还有两路人马,一路是米信负责,由河北东面直上出雄州,也就是幽州东北的顺义县,一方面阻断契丹南下;一方面配合曹彬,夹攻幽州。

  另一路与曹彬在定州也就是河北完县分道,曹彬略微偏东,直扑幽州;定州路都部署田重进则略微偏西,出飞狐口——这一路与第四路的任务不是攻城,但比攻城来得重要,是预备与契丹大战的主力。

  第四路由潘美挂帅,衔头是“云、应、朔等州都部署”。云州是大同一带,应州是浑源一带,朔州是马邑一带。这三州在太行山之后,原是石敬瑭割与辽国的十六州中的三州,皇帝决定收复失土,所以命潘美由河东往河北打,与出飞狐口的田重进会合,不仅要挡住契丹援燕之师,而且要求迎头痛击,希望这一场硬仗,就能打得契丹一蹶不振。

  四路人马中,潘美这一路最受重视,其中原因之一是,他的副帅就是杨业。

  * * *

  雍熙三年三月,曹彬由河南北上,派出先锋李继隆,取固安,攻新城,直逼涿州。契丹的守将名叫贺斯,已为李继隆阵斩;而契丹兵溃而复集,将由东面来接应的米信所部三百人,团团围住。米信手执大刀,步战突围,幸好曹彬亲自带兵赶到,内外合力,在新城东北,大破敌军,随即领了涿州。

  田重进这一路的人马,急行军到了飞狐口以南,遭遇了敌人。契丹的这名主将,名叫大鹏翼,官拜“西南面招讨使”,领兵相拒。田重进自己在东面列阵,命他的部将荆嗣绕道到西面,趁黄昏时分,直扑敌阵。契丹兵的阵地在一处高地上面,向下猛冲,得了地利,宋军吃了一个大亏。相持数日,各不相下,荆嗣想了一条计策,派出两百人沿大路布设旗帜,同时率领部下所有人马,疾趋敌阵,叫骂挑战。

  大鹏翼扎兵在山上,遥遥望见大路上旗帜连绵,以为宋军后路的重兵,已经到达;估量不敌,准备退去。田重进就趁他这气馁的片刻,挥兵猛攻;契丹大溃而逃,大鹏翼为宋军生擒,于是飞狐口和灵邱的契丹守卒,望风而降。荆嗣打了个极漂亮的胜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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