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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五


  徐老虎心里很矛盾,又想留下来,享受这一夜的温馨;又怀念着郑老八那面,应该有个交代。

  正在心神不定时,听得有人敲门,阿香便问:“那位?”

  “我。”是春宝的声音。

  开出门去,不但有春宝,还有郑老八;他两手都有东西,一只手提着一篮水果;一只手拿着一盒点心。两个人进门都含着笑容。

  “阿香姊,”春宝问道:“你人怎么样?”

  “好些了!”

  “看样子是入洞房了!”郑老八说,“我们来得不是时候。”

  “没有这话!”徐老虎笑道,“我本来就要回去了。他们两位呢?”

  这是指黄、关二人;郑老八答说:“回去了。我明天上午有公事,怕没有工夫跟你见面,特为今天来碰一个头。”

  “喔,”徐老虎问,“事情怎么样?”

  “都谈好了!只等董金标来上钩。”郑老八说,“明天晚上约他来吃饭。你准六点钟来。小大姊会在后门接应;如果她没有话,你悄悄上楼,在后房听壁脚好了。”

  “你呢?”

  “我到时候也来。”

  徐老虎点点头,看春宝跟阿香并坐低语,便向郑八说:“我决定租你们楼底下,不知道现在的房客什么时候搬?”

  “那要问她!”郑老八提高了声音说,“春宝,跟你说话呢!”

  春宝问知原故,答应即日通知房客,不再续租;然后问道:“目前是不是在后房先住一住呢?”

  这话很难回答。照徐老虎的意思,眼前一动不如一静;不过春宝特意将房间收拾得整整齐齐,不搬去住,似乎有负盛意,因而踌躇难定。

  “我看过了明天再说吧!”郑老八这样建议,“公事总是要紧的。”

  提到公事,阿香忽然说道:“春宝姊,我暂时不搬。”

  “为啥呢?”

  “你请过来!我有话告诉你呢!”

  等春宝一过去,她拉着到一边,是尽量跟徐郑二人隔得远,怕他们听见的模样。不但如此,而且谈得很多;不但谈得很多,而且似乎有争执。看样子,春宝是在作规劝。

  这就令人困惑万分了;郑老八忍不住问道:“你们在谈点啥?”

  “不与你相干。”春宝答了这一句,仍旧低声跟阿香讨论,好久才告结束。

  她们之间的“纠葛”,终于告一段落。春宝舒口气,站起来说:“我们好回去了!徐大少怎么样?”

  “他自然留在这里。”郑老八说。

  春宝不接话,阿香也不开口;显然的这是不欢迎他住在这里的表示。徐老虎倒不免一惊,莫非事情变卦?为了什么?

  这样想着,自然而然地抬眼去看阿香,她回报的却是抚慰的眼色。可知其中别有缘故;问春宝一定知道。

  念头转得很快,在还没有造成尴尬情势之前,他就泰然说道:“明天上午还要办事,我今天非回客栈不可。”

  于是三个人一起辞出;阿香送到楼梯口;转折之处,不足方丈之地,而楼梯逼仄,要一个一个走,照习惯,男女同行,上楼时男先女后;下楼时女先男后,此是迷信使然,妇女的裙帽,不可飘拂在男人的头上,所以这时也是阿香先下楼。

  由于灯光昏暗,阿香不断在喊:“当心,当心!”走得自然很慢;徐老虎在后面握着阿香的手,实在有些不舍,但毕竟还是分手了。

  一乘轿子、一辆马车,到了春宝的小房子;一坐定下来,徐老虎就迫不及待地问春宝:“你们在谈点什么?”

  “是啊!”郑老八也说:“谈了这么多时候,好像在办什么交涉。”

  春宝不答,征征地望着徐老虎,好半天才说:“徐大少,你要交大运了!”

  “怎么呢?”

  “能遇见阿香这样的人!为了你,真正仁至义尽!”

  郑老八笑道:“你真是媒婆的嘴。”郑老八笑着说。

  “你倒问问徐大少自己看。”

  “怎么?”郑老八真的问他,“阿香对你怎么样?”

  “不错!很好。”

  “何谓仁至义尽呢?”

  这话徐老虎觉得很难回答;便先不理他,转问春宝:“阿香跟你谈到我的事了?”

  “是的,谈到你的公事。”

  “还谈到公事?”郑老八大为诧异。

  “不与你相干!”春宝嗔着他说:“不要来乱打岔。”

  “回头跟你说!”徐老虎向他安抚了这一句,又问春宝:“她怎么说?”

  “她说她定好主意了,决定助你办成这件事。所以,目前不但不能搬过来,而且要你不要到她那里去。顶要紧的是,千万不能让外头晓得,你跟她在一起。”

  “喔,那么她这个主意,预备怎么做呢?”

  “你自己问她好了。”

  徐老虎想了一下说:“我还要跟她见一面,问问清楚。”

  “其实,事情也很清楚了。”春宝说道:“如果你不赞成,就跟她说;赞成,听她去做,等她来通知你最好。”

  “到时候,她会来告诉我的。”

  郑老八不知他们说些什么,在一旁有不耐烦的模样了。于是徐老虎从头谈起;这是他自觉得意之事,谈得很细,许多情形是连春宝都不知道的,听得津津有味,郑老八更是出了神了。

  及至讲完,徐老虎又说他自己的感想:“阿香肯这样子委屈帮我的忙,我自然要好好谢一谢春宝姊。不过,用这种法子把谢老大弄到手,说出去似乎不好听。”

  “说起来,谢老大我也很熟。”春宝说道:“论他的为人,也不算怎么坏,徐大少,是不是一定要抓呢?”

  听得这两句话,徐老虎恍然大悟。怪不得郑老八曾提警告,莫在她面前谈谢老大;同时也明白了她刚才何以与阿香有争执的模样,必是卫护着谢老大之故。

  事情一弄清楚,反觉尴尬,话有点说不下去了。

  幸得郑老八帮他说话,“这是人家的公事,前程都在这件事上。”他说,“谢老大当然是犯了国法才要抓他;就抓了去,不见得一定会有罪。他有他的道路,将来也许一点事没有就放出来。你不必替他担心,也不必多管闲事。”

  最后两个“不必”,一则是劝慰;再则也是警告,春宝自然听得懂,赶紧声明:“徐大少的公事,我自然晓得轻重。不过问一声而已,我决不会泄漏一个字;不然害徐大少白费心思,也害了阿香,我那里会做这种没经头的事?”

  “是,是!”徐老虎急忙附和,“多谢春宝姊费心。”

  “那么,”郑老八问,“这件事你做不做呢?”

  徐老虎踌躇着说:“我实在有点拿不定主意;怕说出去名声不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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