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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一


  “你是说,这里就算香妃老七跟老四借的小房子?”

  “是的!”

  “不知道香妃老七肯不肯?”郑老八说,“这要叫春宝去说。”

  “一定肯的!”徐老虎接了一句。

  “何以见得?”

  “凭我们关老弟这份人才,那个红倌人不中意?”

  “那么,”郑老八兴味盎然地说,“倒不妨试试;叫个局看。”

  “长三”出堂差,无所不可,饭馆、戏园,私人寓所,一律应招;唯一的例外是,“长三”讲身分,除了每年九月里赏菊那一段时间以外,平时不到“么二”出局。所以郑老八的提议,没有人觉得匪夷所思;只是没有局票,黄荣才就随便找张纸提笔写了两行字,关照楼下的“相帮”立刻送去。

  “现在再往下谈。”郑老八向黄荣才说:“你一步一步说下去。”

  “明天上午,我到青莲阁跟他碰头,问他能不能帮忙?他一定会问我,忙要怎么帮?我就说米粮出口要请他保险。看他怎么说?”

  如果董金标一口回绝,这台戏自然就唱不下去了。不过,照目前的情形,他绝不会拒绝;于是黄荣才便约他晚上在此与关老四见面。只要他来了,就必定上钩,因为即令他自己不松口,可以用话套他,漏出一句两句,便是“通敌”铁证。

  “再下一步,就要看徐大叔的了。”黄荣才说,“是当场捉住他呢,还是过后再说。”

  “徐大叔的意思,过后再说;将来到南京去处置,还要我们两个去做见证。这一点,恐怕到时候抽不出空。”郑老八问到:“小黄,你看有啥好法子?”

  “是的。做见证不一定抽得出空。”黄荣才先向徐老虎解释:“外国人在公事上死板板的点名,不到很麻烦。”

  “是的,是的。我知道!”徐老虎已经放弃了这个计划,“我想能够弄张笔据也一样。”

  “你们倒想想看,”郑老八问到:“这张笔据怎么弄?”

  “那容易!”一直不曾开口的关老四,应声而答:“叫他写张‘伏辩’好了!”

  这是流氓惯耍的手段,“郎中”假赌,或者女色勾引的“仙人跳”之类,一等对方入了圈套,饱受勒索之余,往往还要写一张自承“罪状”的悔过书,名为“伏辩”。郑老八与徐老虎都觉得这个办法虽好,只是有欠光明;江湖道上传出去,未免有伤身份,所以都沉吟不答。

  关老四很机警,立刻把他的话,自动收回,同时提出新的建议:

  “写‘伏辩’当场就要戳穿西洋镜,不如叫他写张收条。不会写字就让他盖手印。”

  “会写,会写。”徐老虎说。

  “慢来!”郑老八说,“这个法子自然不错,写了收据就是受贿的证据。不过他也不是三两岁小孩子,倘或不肯写怎么办?”

  “不写,自然就不必谈了。”关老四说,“我有话说得他肯写。譬如劝他用假名字;反正笔迹是一样的。”

  “对!”徐老虎点点头,“是一样的。我看,就这样定规了吧!”

  几乎所有的难题都解决了,徐老虎自然很高兴。不过惩治董金标,只是修私怨;在公事上,逮捕谢老大归案,关乎扑灭米粮走私,性质非常重要,却还没有头绪。因而又不免减了兴头。

  见此光景,郑老八便即问到:“老徐,你还有啥心事?”

  徐老虎不知道自己的心事,能不能当着黄、关二人透露?踌躇未答;而郑老八却想到了。

  “你是说派董金标去干的那桩差使,还没有着落?”

  “是啊!”

  “慢慢来,事缓则圆。”郑老八说,“先打听打听这个人平常的行动;我想总有漏洞可以捉得到。”

  于是徐老虎又想到阿香,觉得从她口中,多少可以探知谢老大的情形;决定这晚上好好下一番工夫。

  “小黄、老四,”郑老八说到做到,实时开始打听,“谢老大的情形,你们清楚不清楚;他除了抽鸦片、赌钱以外,难道步门不出?”

  “一个人怎么不出门?”黄荣才说,“不过谢老大也知道,动他脑筋的人很多;最怕‘请财神’,所以出门的时候很小心,起码有四个人保镖。”

  “你认不认识这四个人?”

  “我认识两个。”小黄亦很机警,猜出怎么回事;口中不说,却深深看了徐老虎一眼。

  这下关老四也发觉了,他比较心直口快,随即问说:“是不是要动他的手?”

  既然说破了,不必再瞒;否则就变成“半吊子”了。徐老虎便点点头说:“原是跟明天要办的那件事是一案的。”他灵机一动,想起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那句话,便又说道:“这不比普通的‘请财神’,他勾结东洋小鬼,拿米粮走私出口;害得老百姓吃贵米,这种人,就江湖道上也容他不得。我是奉了两江总督衙门的令的,只为在租界里,不便动手。如果那位能够用条计,把他引到我们自己地界上,下手抓他归案,弄个几千银子的赏格,包在我身上。”

  此言一出,黄、关二人大为兴奋;郑老八便即笑道:“有几千两银子,你们两个‘身背’上都可以轻了!”

  黄荣才跟关老四二人,相视目语,取得了默契,便由黄荣才作了答复:“既是为民除害,又有赏格,何乐不为?我们两个商量商量看。”

  “好!就重托你们两位。”徐老虎说,“公家的赏格以外,我另送两千银子。”

  “那怎么好意思?”黄荣才说,“事情能不能成功,还不晓得。如果办不成功,徐大叔不要骂我们。”

  “有你们两位在一起,一定成功。”徐老虎说,“这件事就请你们俩主持,该怎么办,要我怎么样接应,尽管不客气地说。”

  其实春宝已赶回来了,上楼看有个陌生的关老四在,而香妃老七的“局票”上缀一“关”字,当然就是这个客人叫的局。究竟是怎么回事,茫然莫辩;所以匆匆招呼以后,便使个眼色将郑老八调到后房去询问究竟。

  “这个关四少是干什么的?怎么在这里叫局?我一点都不懂。”

  “自然是我的朋友。”郑老八问说,“你看这个人怎么样?”

  “无非油头光棍。”春宝的眼睛很厉害,“看来像大少爷,只怕是空心大老倌。”

  郑老八笑了,“空心,实心,你莫管。”他问,“你看老七会不会喜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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