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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〇

小凤仙打开手提包，将三迭簇新的钞票递了给他，同时回头看了金云麓一眼。 　　“别看他！”蔡锷又说，“你到洗手间去躲一躲，过一会再出来。” 　　等小凤仙走了，蔡锷才回到金云麓那里，坐在他身边，将三百元悄悄塞在他手里。 　　“你早点走吧！” 　　“蔡先生——” 　　“别跟我推辞！”他抚住他的手说，“当年我从湖南到日本，也是靠别人帮忙。国家前途，寄托在你们身上，你记住，路是要自己走出来的！” 　　金云麓紧闭着嘴考虑了一下，决定接受蔡锷的资助，当然也接受了他的教诲。“大恩不言谢。”他说，“我谨记着蔡先生的话。” 　　“这才是。”他问，“你那一天走？” 　　“盘费有了，随时可走。我想明天就搭津浦车南下。” 　　“我托你件事。你住在那里？” 　　“我住杨梅竹斜街全浙会馆，第三进西跨院。” 　　会馆耳目昭彰之地，有所接触，易露踪迹，蔡锷觉得还是另约地点的好。 　　“你会跳舞不会？” 　　“会一点。” 　　“这样，”蔡锷像下达命令似地说道，“第一，你去弄一身漂亮西服，不要太显眼，但要大方。第二，你六点半钟以前，仍旧回到这里。” 　　“是。六点半钟到。” 　　金云麓对第二点能够理解，所托之事，要到那时候才能嘱咐。却不知道何以要弄一身漂亮而大方的西服？好在这不是难事，他有个极要好的同学，最讲究穿着，身材相仿，可以借用，且照他的话做了再说。 　　于是金云麓出了那家俄国馆子，雇洋车直奔杨梅竹斜街。他那个同学正要出门，幸亏早一步截住，开门见山地道明来意。 　　“这不成问题，不过你得说明原因？是不是有什么Chance？” 　　“对了！”金云麓随口答道，“我要去相亲。” 　　“美事啊！是那家的？” 　　“你不认识。时间快到了，这会儿没有工夫细说，等我回来再告诉你。” 　　他那同学不再多问，回身入内，打开衣橱让金云麓自己挑。从里到外，除掉皮鞋，一律全借，最后将他自己的一个金表也借了给他。 　　穿戴整齐，赶回原处，正好六点半钟。一进去就看见小凤仙坐在迎门的桌子上，便招呼着问道：“凤姐，蔡先生呢？” 　　小凤仙不即回答，含着极有趣味的笑容，将他从头打量到底，丝绒呢帽，獭皮大氅，漆皮鞋上覆盖着灰色呢子的鞋罩。脱开来，里面是一身英国料子的礼服呢西服，领带上簪一粒珠子别针，背心纽扣上吊着一段金表链，下面还坠着两个金镑。 　　“你好漂亮，好阔啊！” 　　金云麓脸一红。“都是借来的。”他轻声说道，“蔡先生要我这么打扮，不知道为什么？” 　　“为的是让你陪我去跳舞。”小凤仙从手提包里取出两张票交了给他。 　　原来如此，他倒有些怯场了：“我从没有在六国饭店跳过舞。” 　　“怕什么？”小凤仙说，“走吧！” 　　走出门外，金云麓还在眺望，想找一辆马车。不道一辆蓝色大汽车，像支箭蹿了过来，在他身旁停住，接着，司机下来开了车门说道：“凤小姐，请上车吧！” 　　这一下，越发弄得金云麓如堕五里雾中，但不便多问，上了车只听小凤仙在他身边低语：“靠紧我！” 　　他坐近了些，但仍保持着距离，因为小凤仙是蔡锷的心上人，他自不免拘谨。 　　“小金，”小凤仙用亲昵的声音说，“明天陪我去逛西山，好不好？” 　　金云麓懂她的用意，是没话找话，有意要装作亲热的样子，目的当然是要遮人耳目。而车中的第三者只是司机，照此看来，前座那个把着方向盘的彪形大汉，身分就可疑了。 　　意会到此，便打起精神来敷衍。“这么冷的天，上西山干什么？”他故意很认真地，“去喝西北风吗？” 　　“我要嘛！”她昵声说道，“我要骑骡子上西山。” 　　金云麓笑了。“你非要去受罪，我就陪你。”他说，“冻僵了从骡子背上摔下来，可别怨我！” 　　“你试试看！”小凤仙的声音又一变，是那种娇憨不服气的样子，“看是你摔下来还是我摔下来？” 　　“好，好！你不会摔。”金云麓低声笑道，“去是去，我有个条件。” 　　“你说。” 　　“明天住在西山，后天回城。” 　　小凤仙赶紧抛以眼色，同时嘴努前座，意思是当着司机，说话要小心。 　　于是金云麓装出接受警告的神情，默然不语。经过很短的一阵沉默，汽车慢下来，六国饭店到了。 　　“老刘，”小凤仙取出一张十元钞票，递向司机，“费你的心。” 　　“干嘛呀！凤姑娘，每次都要给钱。”老刘手往前一指，“我把车停在喷水池西头，随时叫人招呼我好了。” 　　“不！我不用车了，你回去吧。”小凤仙又加一句，“见了督办，别多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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