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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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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明白一点吧!”石显又逼紧一步:“毛延寿已经逃不出京城了!单于,你想庇护,只怕也难。” 听这一说,胡里图立即有了主张,喊一声:“单于!”同时使个眼色,是借一步说话的意思。 “请,请!”石显很大方地摆一摆手:“两位想是有所计议,请便,请便。” 于是胡里图告个罪将呼韩邪引到一边,悄悄说了他的看法。既然石显已有防备,城门关卡必定严加盘查。毛延寿不能出长安、到塞外,便无什么用处,不如交了出去,免得失和。 呼韩邪同意他的主张,走到石显面前,很爽直地说:“石中书,我有话声明在先,毛延寿是自己投奔到这里,不是我勾引来的。照道理说,既然他有求于我,我应该帮帮他的忙,不想你说得那么严重,我为了彼此和好,把毛延寿交给你。不过,要请你看我的面子,饶他一个死罪!” 这是石显无权应承的事,只好虚与委蛇,“是,是,单于!” 他说:“我一定尽力救他的命。” “那就是了!”呼韩邪向胡里图说:“你去把他带出来。” 胡里图一去去了好一会儿,方始气急败坏地来报告:“毛延寿遍寻不获,想来是逃走了。” “逃走了?”石显深为怀疑,因怀疑而不悦,脸色非常难看。 脸色难看的不仅石显,还有呼韩邪。胡里图知道这一下很麻烦。就自己来说,简直是闯了一场大祸,因为呼韩邪搞得无法交代了。 “单于,我连圊厕都搜过了。”他恨不得有两张嘴来分辩:“实在是没有想到的事。 毛延寿在我们这里是客,不是囚犯,守卫的难免疏忽。反正,我可以发誓,我不会违背单于的命令,故意徇情纵放。” 这番话加上呼韩邪的脸色,让石显充分谅解了。而呼韩邪对胡里图当然亦是信任不疑,听得这样解释,便对石显表明了态度:“石中书,他的话,我确信不假。事出意外,空口分辩没有用。毛延寿确是逃走了!如果不信,请你搜!” “言重、言重!”石显答说:“要搜,也不在单于这里搜。我得赶紧回去。告辞!”说着,拱一拱手,撩起紫袍下摆,急急往外走去。 一回府,就得到消息,皇帝急召。于是,石显吩咐僚属,通知司隶校尉及执金吾,一面加紧盘查,一面搜捕毛延寿。 进得宫去,匡衡与冯野王已经入殿。等石显行了礼,皇帝自然又问起毛延寿。这一天,石显智珠在握,话就比较说得响了。 “回奏皇上,毛延寿的踪迹已现,仍在京城。臣已派人加紧搜捕,必不让他轻逃法网!” “非抓到他严办不可。”皇帝略停一下说道:“我今天召你们来,要告诉你们一件事,我决定撤消宁胡长公主的封号。” 听得这话,三个人的感想不同,匡衡是诧异,冯野王是不满,而石显是害怕——害怕会发生的事,终于发生了! “皇上怎么变了主意?”匡衡叩问。 “我另有处置。” 所谓“另有处置”,不言可知是将王昭君由长公主改封为妃嫔。冯野王所不满的,正在于此,认为皇帝重色而轻国,有失人君之度。 “请示皇上,”他故意这么问说:“宁胡长公主的封号撤消以后,是否另行改封?” “那是以后的事。” 皇帝闪避,冯野王偏要进逼,他提高了声音说:“看光景,皇上是有纳之为妃之意?” “这——”皇帝含含糊糊地,“到时候再说。也不一定。” “但愿皇上打消此意。”冯野王率直奏谏:“果然如此,是国家的大不幸。臣不敢奏诏!” “臣,”匡衡也说:“亦以为不可!” 话说得太欠含蓄,皇帝脸上挂不住了!青一阵、红一阵地终于老羞成怒了。 “你们是齐了心打算抗旨?” 匡衡与石显皆是一惊。而冯野王却不肯屈服,抗声辩说:“臣为国家,为皇上着想,第一,公主封号轻予授受,有失朝廷体统;其次,失信于外邦必致启衅,如果为一女子置国家安危、百姓祸福于不顾,乃是昏庸之主——”皇帝勃然大怒,“住口!”他手击御案,声色俱厉:“冯野王,你竟敢骂我是昏庸之主?简直要造反了!你当我不敢杀你?” “皇上请息雷霆之怒!”石显急忙劝解:“冯野王赋性耿直,不过所奏实出于忠君爱国之心。” “哼!诽谤君上,亦是忠君爱国?”皇帝气鼓鼓地连连冷笑。 “臣不敢诽谤君上。”冯野王亦作申辩:“臣的意思是,为一女子置国家安危、百姓祸福于不顾,乃是昏庸之主之所为。 皇上必不以为然!” 皇帝越发生气,厉声诘责:“照你这么说,我如果纳了王昭君,就是昏庸之主?” 匡衡觉得这样说法不太公平,便脱口说了一句:“冯野王不是这个意思。” 可是别人替他辩护,冯野王自己却服罪告饶了,顿首说道:“臣死罪!” “不错!你们都犯了十恶不赦的死罪!”皇帝大声喊道:“石显!” “臣在。”石显战战兢兢地答应。 “你传旨廷尉,冯野王大不敬,以律治罪。” “大不敬”是“十恶不赦”的重罪,最轻是死刑。这未免太过,石显觉得皇帝这样擅用威福,以后大臣人人自危,自己亦恐不免,因而必须犯颜力争。 “皇上请——” 皇帝不容他开口,大声打断:“你不必多说!” “此事关系重大,臣不能不谏。” “我不要听!”皇帝拂袖而起,头也不回地往帷幕后面走去。 石显大伤脑筋,看着匡衡冯野王,叹口气说:“两公的言语,实在也太耿直了。” 匡衡平日为人平和,这时候不知怎么发了书呆子脾气,大声说道:“直谏而死,死且不朽。匡某追随冯公之后,亦愿同死。” “好了!好了!”石显急忙拦阻:“不要再说这些话了!为今之计,只有一条路可走。冯公!” “在。”冯野王答应着。 石显踌躇了。他想到的一条路是请冯婕妤去转求太后,必可救了冯野王。但怕他性情太刚,不肯去求他妹妹,那一来不就成了僵局? 转念到此,他立即作了决定,此事不必跟冯野王说破,只说:“请到舍下暂住,等我来想办法。” 办法是已经在石显心里了。他将冯野王带回中书府,一则有监管之意,以便对皇帝“传旨廷尉定罪”这句话有交代;再则不愿他回家与冯夫人见面,否则就妨碍他的计划了。 他的计划是关照妻子去看冯夫人,细说其事。请冯夫人回宫去见冯婕妤,向太后求情。如果冯野王回了家,石夫人去拜访,说话诸多不便,而冯夫人少不得跟丈夫商量,冯野王或许不赞成这样做法。 事情办得很快。当天晚上,太后就知道了这回事。 太后对这件事很生气,当夜就派人通知皇帝:次日朝罢到慈宁宫,她有话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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