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虚阁网 > 高阳 > 同光大老 | 上页 下页 |
| 二九 |
|
|
|
四月初八日,大考宣旨;道希、佩鹤、伯揆俱得学士,其余转坊阶有差。三等后三十名皆罚俸;四等第一罚俸四年,第二改官内阁。 上引三月二十八日、四月一日两天记事,为显示科举时代,师弟同门休戚相关,最好的一个事例。己丑为光绪十五年,会试正科,十六年庚寅,以亲政特举恩科。凡正科恩科接踵举行的年份,前一科的翰林最占便宜,因次年即可散馆授职,不必如平常之三年,同时,两年两科,除非主司有眼无珠,人才必以前一科为盛,以为必然之理。 以光绪己丑、庚寅来比较,便是丑胜于寅。己丑入翰林者,为李盛铎、费念慈、曾广钧、江标、徐仁铸、叶昌炽、王同愈、张孝谦、恽毓鼎、刘若曾、杨钟羲(榜名钟广,本为正黄旗汉军,为盛昱的表弟)等,或文采过人,或学有专长。此外的知名之士还有陆钟琦、高树、高楠兄弟、毛庆蕃、余诚格、王铁珊、戚扬、丘逢甲、张华奎、杨增新等,五光十色,异彩纷呈,而背榜的杨深秀,为张之洞的入室弟子,戊戌成仁,更为此榜增一特色。至于庚寅的人才,不过文廷式、朱益藩、王乃徵、夏曾佑、廖平、俞明震等寥寥数人而已。 但此科在甲午大考,竟致“全军皆没”,叶昌炽、江标(建霞)不能列入二等,费念慈当殿试时,本有鼎甲之望,以讹一字而列为二甲第六名,亦犹在进呈的前十本之内,此时亦在三等,探花刘世安(静皆)与徐仁铸(字研甫,即叶记中的研芙,二甲第十八名)则竟在三等末。所以然者,叶昌炽已说得很明白:“文勤师在,何至于此?” “文勤”者潘祖荫。己丑会试,适当翁同龢六十赐寿之前,翁的生日在四月二十七,在此以前的考差均未派,以便他能料理私事。会试四总裁为李鸿藻、昆冈、潘祖荫、廖寿恒。殿试读卷八大臣为恩承、徐桐、李鸿藻、许庚身、潘祖荫、祁世长,孙诒经、薛允升。而不论会试、殿试,主其事者为李鸿藻、潘祖荫。潘久在南书房行走,而此科始初典会试,殿试无翁同龢,则在潘祖荫看来,衡文之责独重,所以争持甚力。清人笔记: 光绪己丑,阅卷大臣为李鸿藻、翁同龢。翁得费念慈卷,欲以状元畀之,商诸李;李得张孝谦卷,坚持不可易。翁争不已,乃两置之,改为张建勋、李盛铎是也。 此误潘祖荫为翁同龢。潘于殿试后告翁同龢,费念慈大卷子讹一字改置第九,深致惋惜。见翁同龢日记。 甲午大考阅卷官共十员,除昆冈外,于己丑一科皆无关系,而昆冈又何能在试卷的文字上有何主张?说句老实话,这次的试题“‘水火金木土谷’赋,以‘九功之德皆可歌也’为韵”,他就未见得能够解说。所以这一次的大考,必由孙毓汶一手主持,这只看阅卷官的名单就可知道: 昆冈、孙毓汶、孙家鼐、陈学棻、志锐、王文锦、李端霖、龙湛霖、徐会澧、梁仲衡。 除了孙家鼐是工部尚书,比孙毓汶只晚一科以外,其余数人的资望才学,都还不够当大考阅卷官的资格,陈、志、王、李、龙、徐六人皆为侍郎,梁仲衡则还在九卿之列。显然,这张名单之产生,必有内幕。而就表面的迹象看,是孙毓汶想操纵这一次的大考,以升迁黜落的权柄在握作威胁,钳制士林;其时日韩交恶,局势杌陧不定,而这年为慈禧六十万寿,孙毓汶生怕清议昂扬,处境为难,所以蓄用压制的手段来粉饰升平。小人的用心,大致如此,而压制的结果,必出纰漏,甲午主战派的过激言论,未始不由大考受屈而起,小人的祸国,亦大致如此! 因为大考阅卷官的资望不足以服士林,所以光绪特旨派张之万、徐桐、翁同龢复阅。这是很少有的事,尤其是徐桐,兼任翰林院掌院,向例不阅大考卷,竟亦派充,一破成例。结果,徐桐又假公济私,在文廷式的公案之外,又闹出缪荃孙的风波。兹先引翁同龢是年四月底日记如下: 二十八日晨,大雾,旋晴热。寅正至朝房,始知奉派复看大考卷,张之万、徐桐及臣龢也。 苏拉语不确,因先至书房,已而奏事处来请,遂至南斋,则两公先在,发下卷二百零八本。 有顷,礼邸孙毓汶传旨:“细看。除第一及另束五本毋动外,余皆可动。”有顷,奏事太监文德兴传旨如前,并云在上书房当差者,可酌提前。 自卯初迄申正,阅过半遂出。不敢宿于外,遂至成均朝房,荫翁亦往吏部公所,惟青老年尊,不便在外,劝之归舍。禁门下钥,闲步阙前,光景甚好。 二十九日晴。黎明起,卯初一刻至朝房,两公已入,乃亟入。有顷卷交下,军机再来传旨如前,而文监亦来传,云有疵之卷,可置不列等。余对云,故事惟不完者不列等,此次皆完,无可置也。交下四卷二等,上手书黄签,订正字二。阅至巳正粗毕,请荫老写奏片清单讫,遵旨改定三卷,拟改后者二卷,拟改前者一卷,三等末二十名重排定。未初递上,二刻许发下,于清单拟改前者,上朱笔批着即列入一等末,正折传旨依议。遂与青老定三等后数十名。 传旨“第一毋动”之第一,即文廷式,未试就已预定。“改前”一卷,朱批列于一等末,此人为王懿荣,字莲生,山东福山人,光绪六年庚辰翰林,与盛昱交好,是当时名士之一。改后两卷,据叶昌炽日记,一为陈雨杉(光宇),一即缪荃孙。缪的名次在三等倒数第四,而此犹为翁同龢之力。缪荃孙有上张之洞一函,详叙其事,是一则很珍贵的翰苑故事: 夫子大人函丈。前肃芜缄,谅登签室,辰维崇勋式焕,懋社增绥,沛嘉澍于荆南,序臻夏长,迓纶云于阙北,泽被春恒,铃阁翘瞻,鼙轩曷既,受业时乖运蹇,计无复之,只有归耕一途,犹可苟全性命。第自遭寇难,生计毫无,奔走卅年,一尘未卜,不能不圆馆谷以为饘粥之需。仰恳夫子大人悯其穷途,赐以末席,效趋承于左右,借报答于涓埃,而衰病之余,性灵日退,枯肠难索,采笔已远,不敢希席上之珍,但免作沟中之瘠而已。 受业之开罪徐掌院也,因《儒林》等五传,奏派受业与谭叔裕总办,徐太无学术,又坚愎自是,硬交纪大奎、方东树入《儒林》,受业等两人,恐为清议所鄙,力持不肯,属有谗人交构其间,遂固结而不可解。 此次入都,撰文旧缺不派,庆典不派,会典馆潘文勤索之于前,翁尚书索之于后,允而不派;京察不能不列一等,考语平常,以致不能记名。掌院例不阅大考卷,忽持旨命之复阅,业已拆封,恩怨易辨,受业卷初列二等,因一讹字,改置三等之首,亦可以已矣;徐一见大喜,谓非置四等不可,翁尚书再四挽救,置三等倒第四名,夺俸两年,徐尚以为未快也,深仇宿怨,为之下者,不亦难乎? 现拟收拾图书,提携细弱,午节前后,航海而面南,趋敬崇阶,面聆训诲,杂事数则附呈,手笺只肃敬请钩安,伏维垂鉴,受业缪荃孙谨启。 纪大奎入《清史稿·循吏传》,其不能列入《儒林》之故。叶昌炽曾有日记: 丙申(光绪二十二年)八月二十八日,夏闰枝来述,筱珊因与掌院争纪慎斋入《儒林》,大考为所中伤,日前接见同署诸君,昌言不讳。 丁酉(光绪二十三年)九月三十日,补撰《儒林·纪大奎传》一首,东海相国之意也。大奎从邵子先天入手,阐明良知,亦不攻朱学,又旁涉二氏术数,疑龙撼龙诸说,其学颇不纯,东海师初以属筱珊,不允,致龃龉,余不能却,即此愧吾友矣。 |
| 虚阁网(Xuges.com) |
|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