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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二


  § 十九

  “有这样一件怪事,不,”朱真的寡嫂朱太太急忙改口,“是喜事!天外之喜,想都想不到的。”

  看她并无畏惧之色,朱真反倒要提出警告了:“嫂嫂,这件事搞得不妥当,会有极大的麻烦。”

  “没有什么不妥当,不过,老二,有一件事,你能做得到,就很妥当了。”

  “嫂嫂说。”

  “最好暂且不圆房,让她跟我一张床睡。”

  “好!”朱真毅然决然地说,“我听你的话。”

  于是第二天一早,朱家叔嫂欣欣然地打扫房屋,预备肴馔。邻居少不得有人打听,朱太太便说,她的表妹要来作客。又说,她的表妹是因为婚事不如意,发生纠葛,内情甚为复杂。目前是来暂时避一避,说不定还要送她回去,代为调停,这样留下一个举家远迁的伏笔。

  到得傍晚,一乘小轿,悄悄到门,陪来的是一个老苍头,一名侍儿。那老苍头,即是前一天在将军衙门,侍候过朱真的年家老仆,做事十分老练,称朱真为朱少爷,叫朱太太却是“表小姐”,一听便知道他家小姐“曾莲青”跟朱太太是表姊妹。

  打发了轿子,那名叫阿云的侍儿,扶着曾莲青到朱太太卧室。朱真不便跟进去,与老苍头在厅中叙话。

  “朱少爷,我本来叫年福,现在改名叫沈福。”

  “喔,沈福!”朱真点点头,心里的话很多,不知该说哪一句。

  “我家老爷让我跟朱少爷说,最好三天之内就动身。”

  “可以!”朱真找到谈话的头绪了,将他们叔嫂所设计的,以曾莲青婚事有纠纷,来了还要送她回去的借口,告诉了沈福,并又叮嘱:“我们跟左邻右舍的感情很不错,或许有人关切,有人好奇,会来打听,请你关照丫头,说话要留神!”

  “是,是!我知道。”

  谈到这里,只见朱太太卧室的门帘掀开,阿云走出来说:“朱少爷,请进来!”

  一听这话,朱真突然一阵兴奋,胸口似乎被堵得透不过气来。定定神,徐步踏了进来,抬眼一看,惊喜莫名,怔怔地把一双眼睛定住了。

  还是曾莲青大方,静静地叫一声:“朱二哥!”

  “喔,啊,不!”朱真急忙改口,“曾小姐!”

  笑容满面的朱太太,轻轻说道:“老二,恭喜你!”

  听得这话曾莲青将头低了下去。朱真痴痴地笑着,什么话也没有。

  “朱二哥!”曾莲青抬头说道,“患难相从,以后一切都要倚仗了。”

  “好说,好说!”朱真望着他嫂子说,“只怕曾小姐还没有吃饭?”

  “是啊!”朱太太说,“我该到厨房里去了。”

  “不必!表姊请坐,让沈福跟阿云去。”曾莲青随即吩咐,“阿云,你去看看。”

  朱太太觉得不必客气的好。不过,“我总要带他们到厨房里才行。”说着,她跟阿云一起去了。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在朱真还是生平第一遭,顿觉浑身不自在,渴望着脱出这个窘境。但一看到曾莲青,就像加了一副脚镣,动弹不得了。

  她静静地坐着,但脸上并无强自克制的表情,而是安详恬适,似乎在思索什么有趣的事,微微地含着笑容。

  这对朱真来说,自有镇抚的作用,不过总觉得彼此的关系,十分尴尬,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样才是最合适的态度。

  默然半晌,曾莲青终于抬眼看了他一下,眼中的言语是在询问:你怎么不说话?

  朱真为她所鼓励了,决意打破僵局,他觉得他应该祛除她的疑惧。而她的疑惧,他可以想象得到,是不知如何跟第一次见面的陌生男子,同床共枕?

  于是他说:“你今天晚上跟家嫂一床睡!本来应该单独替你准备一间屋子,无奈家境贫寒,只好委屈你了!”

  听得这话,她有困惑的表情。“朱二哥,”她问,“你怎么这么说?莫非,莫非他没有跟你说明白?”

  这个“他”是指年羹尧,朱真知道她的困惑是什么,随即答说:“说得很明白。不过,为了遮人耳目,你算是家嫂的表妹。这一点,要装得很像。所以,我们暂时不必有——”朱真用力说了出来,“暂时不必有夫妇之实。”

  曾莲青的表情改变了,是感激而充分了解的神情,低下头去答了一个字:“是!”

  “就是此去直到万山丛中,我们一直是这样,算是亲戚。”

  “请问,称呼呢?”曾莲青说,“称呼也不改?”

  “是的!暂且不改,以兄妹相称。”朱真喊道,“表妹。”

  曾莲青抬头看了看,微笑答道:“朱二哥是叫我?”

  “当然是叫你,不然叫谁?你是家嫂的表妹,也就是我的表妹。”朱真说道,“以后我就叫你表妹好了。”

  “不过,我可不能管你叫表哥。”说着,她嫣然一笑,态度活泼而自然。

  朱真深感欣慰,觉得可以谈谈她的身世了,便即问道:“你姓什么?”

  “刘。我是单名,一个彩虹的虹字。”

  “这个名字很好听。听你口音是山东?”

  “直隶,不过邻近山东,是沧州。”

  “喔,你今年多大?”

  “朱二哥,你猜?”

  “二十——”朱真少说几岁,“整二十。”

  “你看我这么年轻,”刘虹答说,“我今年二十五。”

  “二十五?”朱真问道,“你到年家多少年了?”

  听到“年家”二字,刘虹急忙一望窗外,显得相当紧张,朱真知道自己不够警觉,不免歉然。

  “对不起!我以后不会提到这个字了!”

  “是!最好不提。”刘虹答复他原来问的话,“到他家前后六年。”

  “有没有孩子?”

  “没有。”

  说着,刘虹望着她自己的腹部,朱真便也注视着。初秋衣衫单薄,微隆的肚肤,一注意便看得出来。等她抬眼时,发觉他在看她,益觉不好意思,低下头,将身子尽力扭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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