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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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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王奉召回京,接他手来指挥军务的,是他的一个堂叔,但爵位比他低两等,只是贝子,所以公堂相见,仍须执僚属之礼。 王府属下的人,都很高兴,因为江南虽然繁华,但毕竟是异乡,而且水土不服,生活习惯不同,一旦得以北归,自然是件令人兴奋的事。可是刘三秀却深感苦恼。 道理是一样的,他人回乡;她是离乡,而且北方的水土可能不服。最怏怏不能释怀的是,跟阿珍隔得太远,也许从此不能见面。 因此,她迟迟不肯动身,推说身子不爽,行期一改再改,郡王总是顺从,但钦命期限迫促,已请求展限一次,而第二次限期又快到了,刘三秀仍无去意,郡王有些着急了。 于是由满洲太太去跪求刘三秀,婉转说明,方始获得首肯。选定黄道吉日过江北上;临行之前,接了阿珍来话别,母女联床夜话,难舍难分。 “如今说起来,也没有甚么不是,只是有件事,想起来总觉得不舒服。” “娘,你有甚么不痛快的事,告诉女儿,女儿替娘承当。” 刘三秀笑了,“傻女儿!”她说,“甚么事你都可以替娘承当,唯独这件不能。” “喔,娘倒说。” “我一生一世,争强好胜,打算着到老来还要挣一座贞节牌坊。如今是完了!就是这件事,想起来不舒服。” 那是没法子的事。守节之节,与贞女之贞是一样的,其贵如玉,其薄如纸,最易为人所夺,却又最难守护,一破就再也没法子复原了,更莫说由他人去承当。 不过阿珍也听人说过,寡妇守节是极难的事,三更孤灯,空房独守,心里又何能舒服? 于是她说:“娘,有失一定有得。娘要把那一天的前后想一想。” “那一天?” “喏,就是,就是——”阿珍红着脸说,“就是跟王爷在一起的那一天。” 听这一说,刘三秀脸上顿时火辣辣地发烧,想到那晚上古井重波,只觉天地皆春;那一刻就有座“勅赐节妇黄刘氏”的牌坊矗立在眼前,也会拿个肚兜将“黄刘氏”三字遮没。 看她默默不语,眼角生春,阿珍的心也霍霍动了——她见过郡王,雄壮结实,文弱的钱万选,定不如他! 母女俩都是春情满怀,脸胀得通红,默默无言;不但心里的话不敢说,而且都还怕对方窥破心事,因而眼中都有一种无可形容的怯意。 终于还是做娘的老练,定定神叹口气说:“说来说去,总还是儿女第一。有了儿女,夫妇的感情也不同了;说实话,我有时想念你爹,是因为有你的缘故。” 这表示,死去的父亲,其实没有在眼前的母亲心目中留下甚么印象,如今当然更不同了,得新忘旧,再也不会想到前夫。 因此,阿珍便又想到为父亲立嗣的问题,“黄家人丁单薄。”她说:“自从娘信来以后,我就细细查访,不是辈分不对;就是年纪太大。娘,我看,大舅的小儿子倒不错。” “不要,不要!”刘三秀摇着手说,“有阿七那回事,我的心真伤透了。” “那末,怎么办呢?” 刘三秀想了好一会说:“只有一个办法,不过要靠你肚皮争气。” 阿珍脸又红了,故意问道:“娘这话怎么说?” “你肚皮争气,多生几个男孩子。老大当然你们钱家的香烟;另外挑一个过继到黄家。不一定是老二;老三、老四都可以;要好、要有出息。将来我来挑。” 阿珍心想,第二个男孩都不知道会不会有?却说要生出好几个让她去挑;所望未免太奢了。 于是她说:“娘,这是由不得人的事!” “怎么呢?” “如果能由人作主,娘当初怎么不替我生个弟弟?” “那是因为我当初不懂;如今懂了,可是来不及了。”刘三秀又说:“宫中的种子方法很多;不过光有方子没有用,也要懂诀窍。” “甚么诀窍?” 这个诀窍非要“知己知彼”才说得清楚;刘三秀深感为为难。但为了黄家的香烟,也了却自己一桩心事,决定传授给女儿。 然而话却真不好说;从没有甚么事难倒过她,此一刻把她难倒了。她总不能问女儿、女婿床笫间的情形;就说能问女儿的感受,却不能问女婿的“私处”。 母女俩又都是胀得满脸通红;刘三秀更加着急;但着急自生急智,喜孜孜地说道:“这个诀窍是满州太太传授的。我们母女不做师徒,做师姐妹好了。” 这意思是,让满州太太将诀窍直接传授给阿珍。于是,这晚上阿珍便与满州太太同榻;耳提面命,现身说法;等阿珍演练纯熟,已经天现曙色了。 到了日中起身,刘三秀问她:“怎么样,都懂了吧?” “懂了。”阿珍木然无表情地回答。 “好!”刘三秀取出一个锦盒,打开来里面是大大小小的纸包,“这些都是明朝宫里留下来的好药,你带回去。” 阿珍看红纸包上都写得有字,何者男用,何者女用;服用的份量几何,甚么时候服?标示得清清楚楚,便不再多问;将盒子密密收好。 “我在想,”刘三秀又说,“一个人总要根基打得好,现在不愁穿,不愁吃;地方上知道你们有王爷这座靠山,当然处处照应。人生在世,这样的机会也很难得,万选也不必急于求功名,第一把身子养好;第二把书读好。只要中了两榜进士,有个好资格在那里,王爷一提拔,飞黄腾达,也是件很容易的事。” “是!”阿珍答说,“我回去把娘的意思,告诉万选。” “还要告诉你公公婆婆。” “是。” “还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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