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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〇


  一听这话,来客大失所望;连是否穿便衣都记不清楚,那就更不用谈甚么面貌形态如何了!

  一看气氛不对,钱敬园便问:“怎么回事?”

  “实不相瞒,钱老爷,我们是想从你老口里,知道陈五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好抓他破王府的那件命案,也好——”

  周捕头本想说“也好把你家两位少爷的牵累,分辨清楚”。但怕钱敬园听说两子为江宁县软禁,心里会害怕,所以缩住了口,钱敬园不曾注意到此,只很抱歉地说:“我也不瞒各位,我是近视眼,三尺以外就茫然不辨了。”

  其时阿珍在屏风后面偷听,想起有句话应该告诉公公,只是不便抛头露面;便叫一个丫头过来,嘱咐了几句,让她转告,那知丫头还不曾开口,钱敬园自己省悟了。

  “不要紧!不要紧!”他很高兴地说:“有两个人跟陈五一路到江宁,面貌分辨得一定很清楚。我叫他来!”

  原来钱敬园想起,江宁之行,有他家两名健仆,一个下乡去了,一个还在。当时便着人去唤来,听候询问。

  “钱升!”钱敬园说,“那陈五是甚么样子,你细细跟三位头儿说一说。”

  “陈五,”钱升一面想,一面说:“大概三十五六岁,人不高,白净面皮,不胖不瘦,不过嘴很会说。”

  三名公差听他这话,未免失望,因为他所形容的陈五,平凡普通,了无足异;茫茫人海,从何着眼?所以钱敬园先就认为应该一样一样细问。

  看人最要紧的是一双眸子,钱敬园便问:“他那双眼睛怎么样?”

  “不大不小;不过眼珠很活动。”

  “鼻子呢?”

  “不高不低。”

  “嘴唇呢?”钱敬园有些生气,故意这样问:“一定不厚不薄?”

  钱升听出主人话风不满,只好老实答说:“我实在也不大看得出来,不知怎么才是厚,怎么才是薄。”

  “管家,”周捕头插嘴进来说,“请你倒仔细想一想,此人身上脸上有甚么特别的记号?”

  钱升答应着苦苦思索,将陈五的形象仔仔细细,一处一处地追忆。想到最后,终于如释重负地喊道:“有了!”

  “好!”周捕头故示从容,“你慢慢说。”

  “他手腕上,是左手,有一块黑记。”

  “喔,有多大?”

  “一个钱那么大。”钱升答说,“黑记上还长着毛。”

  “好极!”周捕头欣然色喜,“还想得起甚么特别的地方没有?”

  “想不起了。”

  “那末,”王贵也问,“管家,你们一路上谈些甚么?”

  “我,我是下人,没有我说话的分。”钱升答说,“他跟二舅老爷,常在一起聊天。”

  “二舅老爷就是小媳妇家的母舅刘二爷。”钱敬园为他们解释。

  “噢!”周捕头若有所思地,“有个阿七——”

  王贵与林世忠不知阿七是何许人?周捕头却别有意会;辞出钱家,回到班房,立即将手下的人找来,查问有谁知道,流氓地痞中,有这么一个左腕上长了一块黑记的人?

  当时虽没有人能回答,但要查访也不难;因为流氓地痞,各有帮口,只要找到几个帮口的首脑,关照下去,细细清查,自有结果。尤其是周捕头已疑心到与阿七有关,由这条线索下手更为省事。

  果然,到了晚上,周捕头手下最年轻,也最能干的一个伙计小阿利,拔了头筹,首先打听到了。

  “这个人不姓陈,姓尤,外号‘油流鬼’,一直在福山混的;刘阿七没有死以前,也跟他在一起混过。”

  “喔,”周捕头问说,“这个油流鬼的样子,跟钱家的人说的是不是相符?”

  “对!油流鬼除了一张嘴能干,样子普普通通,没有甚么特别的地方。”

  “那末,这个人呢?是不是在福山?”

  “好久不见他了。”

  “老邢呢?”周捕头说,“福山是他最熟,你赶紧找到老邢,下去一趟。”

  小阿利答应着,找到另一个捕快老邢,连夜赶到福山;找到当地一个茶馆老板一问,道是三天以前,看油流鬼露过一次面,以后就不见人影了。

  “露面是一个人?”

  “不!还有一个;好像是他的亲戚,在物华银楼做伙计的。”

  “姓甚么?”

  “好像姓范,弄不太清楚。”

  老邢不再多说,与小阿利直奔物华银楼;深更半夜,店中上下都已入梦,敲开门来,听说是县衙门来的捕快,银楼掌柜吓得瑟瑟发抖,只当误收了贼赃,要吃官司,不断分辩,他是安分良民,从不敢结交盗贼。

  这一下提醒了小阿利,悄悄将老邢拉到一边说道:“油流鬼或许有赃物寄放在他亲戚那里;不能光是问一问话。”

  “嗯,嗯!”老邢深深点头,“说得有道理。我来办。”

  于是老邢便问,物华银楼的伙计共有多少?掌柜回答,一共五个,三个住在店里,两个有家;有家的两个之中,正有姓范的在内。

  “你把那两个都去请了来。”老邢和颜悦色地说,“只说有要紧事,不必说甚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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