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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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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天夜里,刘不才悄然而归;他是先到孙家,然后由孙子卿领着来的。事先毫无信息;所以朱大器颇感意外,看到他脸上有诡秘的神色,越觉得事不寻常,因而很沉着地不先多问;只问问一路平安之类的泛泛之语。 朱家一家,从上到下,都跟刘不才投缘;所以等他一到,大家都围了拢来问长问短。只有朱太太略为谈了几句,要到厨下为他张罗饮食;朱大器便乘此机会说道:“你不必费事了!我请三爷去吃夜酒,比较舒服些。” 果然,避开了朱家上下;刘不才方始透露:“我带了个长毛来!” “那个?”朱大器急急问道:“陈世发?” “是的。” “此刻在那里?这几天盘查得很严!” 刘不才当然也知道,在此淮军与常胜军大规模展开清剿之际;敌我的界限甚严,贸贸然带个长毛头目到上海,是件很危险的事,所以处置要很谨慎,将陈世发安顿在客栈里,千叮万嘱,不可出门。但亦不宜逗留过久,因而建议朱大器与孙子卿,尽这一夜要跟陈世发谈出个结果来;第二天一早就要让他离开上海。 “你看,”朱大器问孙子卿:“到那里去谈?” “要不要约五哥?” “当然要约他。” “那就听五哥的安排。” 于是孙子卿去找松江老大;刘不才便陪着朱大器到二马路鼎发客栈去看陈世发。相见之下,彼此打量,朱大器看他形容近似猥琐;倒有些不信他胸怀大志,更不信他是能办大事的人物。然而,等他坐在灯后,光焰闪照,看到他那双劲气内敛,深沉非凡的眼睛,朱大器的观感大变。 “陈老弟是安徽人?” “皖北,苦地方。”陈世发说,“我听刘三爷说过,朱先生是杭州人,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福地!” “如今大不同了。”朱大器叹口气说:“我们杭州是有名的佛地;南宋到现在七百年,没有遭遇过劫;这一次遭了浩劫,搞到人吃人的惨象。实在不知道要怪那一个?” 自然是怪长毛!陈世发似有愧色;搓着手无以为答。刘不才却不明白朱大器是有意试探;只怕谈得深了,泄露真相,要防着隔墙有耳,所以连连咳嗽示意。 朱大器当然懂得,便不谈正经谈闲话。 一谈谈到红遍春申江头的“大武生”杨月楼和他的父亲杨二喜;陈世发矍然而起,“原来是杨二叔啊!”他失声说道:“那,叫杨什么楼的,必然是大虎了!” “怎么?”朱大器也别有惊喜之感,“你认识他们父子?” “认识,认识!还熟得很。杨二叔卖拳头的;那时我才六七岁,有时也跟着他打锣吆喝的瞎起哄。不是我叔叔跟杨二叔不和,我早跟他跑码头去了。” “那一来,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也许跟杨月楼一样,拜师学戏,大红大紫。”朱大器说,“杨月楼现在很阔,你不看看他去?” 陈世发抿紧了嘴只摇头,刘不才便问:“你跟他合不来?” 闲话谈得有些无以为继了;刘不才便喊客栈里的伙计,先买些卤菜来陪陈世发喝酒。也就是刚端起酒杯的当儿;孙子卿去而复回,说松江老大在怡情老二那里等着。 “就走吧!”他说,“五哥交代过了,如果谈得太晚,回客栈不方便,那里有现成的客房。我看,连行李一起带去吧!” 于是刘不才替陈世发提起一个小小的包裹;是用一块极旧极脏的蓝布包着,丢在路上都不会有人捡的,而陈世发似乎看得很珍贵,有些不大放心刘不才,不断地瞟一眼,怕他会失落。 *** 到了怡情老二那里,主客都觉得很“落胃”;她接待客人的是新添的一处房舍,就建在阳台上,一共三间,大的是客厅;小的是客房。上阳台的扶梯上有块板,放下来闩住了,便与外隔绝,另成天地,客厅三面窗户,一齐打开,凉爽非凡,是个既严紧又舒服的好地方。 主客一共五人,松江、孙、朱、刘各人称呼不一;而陈世发一概视作兄长,最亲的当然是“刘三哥”;他说:“请刘三哥把我的情形说一说。” 陈世发有多少实力,如何受排挤,以及心向石达开,是大家都知道的,此刻刘不才所要代为宣布的是:陈世发决定要拉队过来了。 “我们这面,迟早要克复松江的;松江一到手,在金山卫倒好好有场打。因为‘他们’那方面从松江后撤,大部分会撤到金山;那里是个要紧海口,李秀成已经下令,征了许多海船等在港口。一面逃、一面追,金山卫是个退无可退的地方,不拚个明白,‘他们’无法出海逃命,这关系很大。所以世发一转向,足以决定胜败!” 听刘不才这一说,松江老大跟孙子卿都显得很兴奋,只有朱大器无甚表示;然而不容他无所表示,因为都要以他的态度为转移。因此,松江老大开口问道:“小叔叔,你看怎么样?” “要先请教你!”朱大器答道,“那一带是你的地方。” 这话说得暧昧不明。松江老大是松江漕帮的首领,但与此事无关;朱大器的意思,倒像他有守土之责,或者是他的地盘,一切要听他处置,不容外人置喙似地。未免太误会了。 于是松江老大想了想答道:“无所谓是那个的地方!那一带我熟悉而已。我们这位陈老弟果然是这样一个做法,倒是狠着。不过,打仗的事,我不大懂;尤其现在有了洋枪洋炮,又是一种阵法,能不能先请陈老弟给我们讲一讲?” “是这样的。”陈世发转脸说道:“刘三哥,请你拿我的包裹给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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