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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五


  “大家商量,还没有想出人来。条件太难了。”

  保派有自知之明,曹锟这个大总统,声望不够,全靠有个德高望重的总理,才能笼罩各方。同时财政上要拿得出办法。此外还有个条件是,必须吴佩孚看得顺眼的人。想来想去,只有一个梁士诒最理想。但首先吴佩孚就反对,而梁士诒记起前怨,也决不会屈就的。

  “目前,”曹锐又说,“只有让高五暂时代理下去。”

  高五就是高凌霨,他亦未尝不想“一正揆席”,无奈予人的印象,是幕后的策士,走到幕前,“台风”不佳,也就死了心了。

  ***

  曹大总统的就职典礼,冷落异常。原因甚多:第一、时间仓促;第二、大家心照不宣,拿钞票买来的头衔,并不光彩,没有什么好宣扬的;第三、可能是最根本的原因,据说曹锟看到大选的报销,心疼不已,由李彦青传出话来:凡事该当节省了。这一来,就是有人想热闹热闹,也意兴阑珊了。

  捧场的只是大选派议员,还有陆军、海军及直系部队的军官。不过由于外交总长顾维钧的手腕,外交团却都到场了。事先礼宾司开了名单,简单地介绍了各国的国情,也注明了见到某国公使,应该说几句什么话。譬如对日本公使芳泽谦吉,应该对东京大地震表示关切之类。不过侍卫官将名单的次序搞错了一张,以致曹锟在握手寒暄时,搞得牛头不对马嘴,看到美国公使,说是“请向贵国女皇问好!”急得礼宾司员满头大汗。

  典礼草草终场,到得大总统办公室,坐上袁世凯坐过的那张大皮椅,不免踌躇满志。回想当初在小站卖布时候的光景,真有如梦似幻之感。

  坐向办公桌,自然要办公。第一件公事当然是发就职布告。李彦青将一个卷夹捧上来摊开,曹锟便提笔划了两竖,是草书的“行”字。第二件便不大看得懂了,要李彦青告诉他:“派高五爷代理国务总理。”

  “喔,喔!”曹锟提笔,又是两竖。再问第三件:“这是什么?”

  “是我的派令。”

  “是公府总务处长吗?”

  “不错。”

  “好!”曹锟转脸看了李彦青一眼,见他蓝袍黑褂,略具官气,不由得“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李彦青却板着脸,又拿第四件公事,同时说:“公布宪法。”

  “宪法?”曹锟问说,“那不应该由议院公布吗?”

  “我也闹不清。”

  “你找张秘书长来。”

  找来的是国务院秘书长张廷锷,细心为他解释。宪法由国会通过,咨请大总统公布,这是有大总统的国家,照例的规矩。他说:“请大总统判行,没有错。”

  “你说没有错就行了。”曹锟一面画稿,一面说,“你坐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曹锟是要跟他谈吴佩孚的事。因为保派打算另组“新直系”,排斥吴佩孚。对曹锟来说,这件事是很大的一个困扰。他认为张廷锷在驱黎这件事上很卖力,却又非直系,立场比较超然,所以想听听他的意见。

  张廷锷沉吟了一下问道:“大总统总知道薛汇东这个人吧?”

  “是不是项城的二姑爷?”

  “不错,就是他。”

  “他怎么样?”曹锟大惑不解,怎么样也想不出袁世凯的二女婿薛观澜,跟他所想求得解答的问题有任何关联。

  “薛汇东前天跟我闲谈,他说:这回大选,暗潮汹涌。天津的各路人马,都想一逞身手,而终于风平浪静,化险为夷,得力于一个人。请大总统猜一猜,得力的是谁?”

  “这,”曹锟秉性算是厚道的,不肯没人之长,想了一下说:“吴莲伯。”

  “大总统也知道,足见只要肯尽心尽力,不愁上头不赏识。”张廷锷说,“薛汇东将吴莲伯比作一个人:《三国演义》上的张辽,说他大有‘张文远威镇逍遥津’之概。这话说得稍微深刻了一点,吴莲伯是张辽,黎黄陂就是汉献帝了。为什么黎黄陂会成为汉献帝呢?大总统倒想一想这个道理。”

  曹锟恍然大悟,直系能够一败段祺瑞,再败张作霖,创出“万儿”来,就靠吴佩孚。没有吴佩孚,他就会成为黎元洪第二。

  因此,他毅然决然地说:“我明白了,老四他们胡闹!”

  “老四”是指曹锐。张廷锷说的是公道话,却不愿凭空得罪曹锐,当即说道:“我刚才的那段话,请大总统千万搁在心里,不然,我以后蒙大总统垂询,就不敢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二十五

  僵持不决的国务总理人选的问题,有了新的发展。吴佩孚联络齐燮元、冯玉祥,向曹锟提出建议,主张由颜惠庆组阁,收拾时局。

  消息传到天津,王承斌幡然变计,心想:与其跟吴景濂暗中相争,使第三者坐收渔人之利,不如支持吴景濂,便宜不落外方,到得吴景濂干不下去时,还可以接他的班。

  这番意思要传达给曹锟,最适宜的人选,自然是曹锐。事实上当初策动吴景濂包办贿选,谈条件时,曹锐亦曾在场,所以他也义不容辞的应该替吴景濂去争一争。

  反对颜惠庆组阁,保派的意见是一致的,除了颜惠庆本人的洋味,格格不入以外,另一个原因是,出于吴佩孚的保荐就不行。但是,对于吴景濂一样也很冷淡。因为大选一过,许多内幕逐渐揭开,吴景濂一手操纵,厚此薄彼的情形,不一而足,普遍引起议员的不满,一股倒吴的暗流,正在逐渐形成。如果此时提名以吴景濂组阁,未免太不识时务了。

  曹锟对于吴景濂亦无好感。因为帐已经结出来了,大选的花费总计一千三百五十六万元,直系各督军的报效,不过一个零头,曹锟本人足足花了一千万,心疼之余迁怒于吴景濂,认为他既是议长,对议员应该有相当的约束力,结果是拿他的钱买议员的好。像这种慷他人之慨的人,何能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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