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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五


  这些情形,梁士诒看得很清楚。徐世昌既是“众望所归”,而且一上台以后,必然会停战议和,彼此的政治主张相同,梁士诒就落得捧一捧他。所以选出的国会议员,除了安福系及与安福系步调一致的新交通系以外,旧交通系亦决定推选徐世昌为下一届的大总统。

  但在副总统的人选上,旧交通系与安福系的态度不一致,安福系决定选举曹锟,旧交通系却有异议。梁士诒的打算是,根本就选不出副总统,空着这个位置,留给西南,作为谋和诚意的一种具体表示。

  八月十二日新国会正式开幕。冯国璋通电声明,无意竞选,希望“公举一德望兼备,足以复统一和平者”为大总统。这是反对段祺瑞出任大总统,因为段祺瑞的德望如何且不论,主张武力统一,即不能“复统一和平”。因此,段祺瑞在参众两院于八月底举行联合会,议决九月四、五两日选举正、副总统时,亦发表通电:“元首改任之日,即政局重新之会,自应及时引退,遂我初服。”

  到得九月四日,徐世昌在四百三十六票中,获得四百二十五票,众望所归,安然当选。第二天选举副总统,旧交通系及研究系约定以不出席作为抵制。安福系虽占多数,但却不能达到法定所需要的四分之三多数,以致流会。

  曹锟自然大为失望。唯一的安慰是,研究系及旧交通系,都间接向他致意,并非对他有何不满,只是安福系太霸道了,给它一点颜色看看。

  这一来就变成安福系的面子问题了,以占压倒优势的大派系,连召集一个副总统选举都召集不起来,这不是天大的笑话?

  因此新当选众议院议长的王揖唐,特地去看副议长刘恩格,商量挽救之道。刘恩格字鲤门,奉天辽阳人。当徐树铮与奉军水乳交融时,彼此不分,所以抬举刚三十岁的刘恩格为众院副议长,但就这几天情况大变,刘恩格的态度也就不同了。

  “逸塘兄。”他率直说道,“这件事恕我爱莫能助,雨帅带信来,要我适可而止。看样子,以后要分道扬镳了。”

  “这。”王揖唐大吃一惊,“鲤门兄,这话从何说起?”

  “此中内幕,你应该知道得比我清楚。”

  “什么内幕?”王揖唐越发诧异,“我实在不知道。”

  “你如果真的不知道,就不妨谈谈。说起来是又铮不对,做了一件很对不起雨帅的事——”

  据刘恩格说,徐树铮以奉军副司令的资格,向督办参战处领了一笔奉军的补助费,为数达两百万元之多。这笔钱,徐树铮用到什么地方去了?不知道。反正奉军并未收到。

  “还有件事。”刘恩格又说,“又铮先许了雨帅,拥护他登副座,后来食言而肥,改许了曹仲珊。如今是去选曹仲珊当副总统,在我的立场,更有不便。逸塘兄,诸请原谅。”

  “有这样的事!”王揖唐认为有疑问,“杨邻葛跟又铮朝夕在一起,那是多精明的人!又铮冒领奉军补助费,邻葛莫非一无所知?”

  “是啊,如此雨帅对邻葛亦很不谅解,恐怕他的参谋长亦靠不住了。”

  “唉!”王揖唐大为感慨,“真是没兴一齐来。忙了半天,没有把段芝老捧上去。又铮又跟贵处发生了纠葛。鲤门兄,念在彼此合作,休戚相关的份上,要请你在雨帅面前,善为解释。”

  “空口说白话没有用。雨帅的新命得赶紧发表才好。”

  “是!是!我去催。”

  于是王揖唐找到徐树铮,将刘恩格所说的话,和盘托出。徐树铮承认有代领奉军补助费这回事,不过他也有一番说词,仅只是借用一个名义,并非真的该奉军应得的补助费,为他所侵吞。同时他也有一篇账目,都是其势不得不花,而又无处出帐,不得已出此下策。

  “总而言之,误会已经造成,只有设法解消。雨帅的东三省巡阅使,明令已经送府盖印了。至于我的奉军副司令,自然只有引咎请辞。”

  既已有此补过的表示,刘恩格身为副议长,自不便再袖手旁观,于是相偕去访参议院的议长梁士诒,事先用电话约好副议长朱启钤,一起在梁家会谈。

  朱启钤亦是旧交通系,但宦兴已淡。所以到了梁家,不过陪着闲坐,只听梁士诒一个人发表意见。

  “逸塘兄,”梁士诒以问句作开端,“我先要请问,南北议和,是不是全国的公意?”

  王揖唐不能不勉强地答一声:“是的。”

  “既然是的,那么国会岂可不尊重民意?”梁士诒接下来又说,“留着副总统等待西南有人来参加竞选,不但是表现了政府谋和的诚意,而且大总统籍隶北方,再选个北方副总统,不足以团结全国,所以选曹仲珊为副总统一事,我个人是坚决反对的。”

  “燕老,你错了。”王揖唐说,“说老实话,现在不是选谁的问题,是连一个副总统选举会都无法召集,在民意上无法交代。我们现为正副议长。更觉得责任有亏。”

  “不然!”梁士诒大为摇头,“开了选举会,让曹仲珊落选,岂不是故意给他难堪?现在政局要力求稳定,不能再制造问题。逸塘兄,恕我直言,一定要把副总统选举会开成功,而又决不会有结果,是庸人自扰。”

  王揖唐无以相难,想了半天问道:“燕老,如果大家愿意开副总统选举会,你不会阻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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