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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〇


  “这也说不定。”王培利回答。

  “不会。”朱家驹接口说道:“我知道只有一口大木箱。”

  此言一出,王培利心中一跳,因为快要露马脚了,不过他也是很厉害的角色,声色不动地随机应变。

  “照这样说,那就只有一处地方是真的。”他说:“其余的是故意画上去的障眼法。”

  “不错,不错!”朱宝如完全同意他的解释:“前回‘听大书’说三国演义,曹操有疑冢七十三。大概当初怕地图万一失落,特为仿照疑冢的办法,布个障眼法。”

  王培利点点头,顺势瞄了朱家驹一眼,只见他的困惑依旧,而且似乎在思索什么,心里不免有些嘀咕,只怕弄巧成拙,而且也对朱家驹深为不满,认为他笨得跟木头一样,根本不懂如何叫联手合作。

  “我在上海,有时候拿图出来看看,也很奇怪,懊悔当时没有问个明白。不过,只要地点不错,不管它是只有一处真的也好,是分开来藏宝也好,大不了多费点事,东西总逃不走的。”

  听得这一说,朱家驹似乎释然了,“干爹,”他说:“我们去看房子。”

  “好!走吧!”

  收好了图,起身要离去时,朱家老婆出现在堂屋中,“今天风大,”她对她丈夫说:“你进来,添一件衣服再走。”

  “还好!不必了。”朱宝如显然没有懂得他老婆的用意。

  “加件马褂。我已经拿出来了。”

  说到第二次,朱宝如才明白,是有话跟他说,于是答一声:“也好!”随即跟了过去。

  在卧室中,朱家老婆一面低着头替丈夫扣马褂钮扣,一面低声说道:“他们两个人的话不大对头,姓王的莫非不晓得埋在地下的,只有一口箱子。”

  一言惊醒梦中人,朱宝如顿时大悟,那张图上的奥妙完全识透了,因而也就改了主意。到了严进士所住的那条弄堂,指着他间壁的那所房子说:“喏,那家人家,长毛打过公馆,只怕就是。”

  “不知道姓什么?”

  “听说姓王。”朱宝如信口胡说。

  “喔!”王培利不作声,回头关帝庙,向朱家驹使个眼色,以平常脚步,慢慢走了过去,当然是在测量距离。

  “回去再谈吧!”朱宝如轻声说道:“已经有人在留意我们了。”

  听这一说,王培利与朱家驹连头都不敢抬,跟着朱宝如回家。

  原来朝廷自攻克金陵之后,虽对太平军有所谓“胁从不问”的宽大处置;但此辈的处境,实在跟“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无异。同时“盘查奸宄”,责有攸归的地方团练,亦每每找他们的麻烦,一言不合,便可带到“公所”去法办,所以朱家驹与王培利听说有人注目,便会紧张。

  到家吃了晚饭,朱家驹送王培利回客栈,朱宝如对老婆说:“亏得你提醒我,我才没有把严进士家指给他们看,省得他们私下去打交道。”

  “这姓王的不老实,真的要防卫他。”朱家老婆问道:“那张图我没有看见,上面是怎么画的?”

  “喏!”朱宝如用手指在桌面上比划,“一连三个长方块,上面又有一个横摆的长方块,是严进士家没有错。”

  “上面写明白了?”

  “哪里!写明白了,何用花心思去找?”

  “那么,你怎么断定的呢?”

  “我去看过严家的房子啊!”朱宝如说,“他家一共三进,就是三个长方块,上面的那一个,就是严老太爷种牡丹的地方。”

  “啊、啊,不错。你一说倒像了。”朱家老婆又问:“听你们在谈,藏宝的地方,好像不止一处,为啥家驹说只有一个木箱。”

  “这就是你说的,姓王的不老实。”朱宝如说:“藏宝的地方只有一处,我已经晓得了。”

  “在哪里?”

  “就是种牡丹的那个花坛。为啥呢?”朱宝如自问自答,“画在别处的方块,照图上看,都在房子里,严家的大厅是水磨青砖,二厅、三厅铺的是地板,掘开这些地方来藏宝,费事不说,而且也不能不露痕迹,根本是不合情理的事。这样一想,就只有那个露天之下的花坛了。”

  “那么,为啥会有好几处地方呢?”

  “障眼法。”

  “障眼法?”朱家老婆问道:“是哪个搞的呢?”

  “说不定就是王培利。”

  朱家老婆想了一下说:“这样子你先不要响,等我来问家驹。”

  “你问他?”朱宝如说:“他不会告诉王培利?那一来事情就糟了。”

  “我当然明白。”朱家老婆说:“你不要管,我自有道理。”

  当此时也,朱家驹与王培利亦在客栈中谈这幅藏宝的地图。朱家驹的印象中那下半幅图,似乎干干净净,没有那么多骰子大小的小方块。王培利承认他动了手脚,而且还埋怨朱家驹,临事有欠机警。

  “我已经跟你说过了,我们防人之心不可无,你当时应该想得到的,有什么不大对劲的地方,尽管摆在肚子里,慢慢再谈,何必当时就开口,显得我们两个人之间就有点不搭调!”

  朱家驹自己也觉得做事说话,稍欠思量,所以默默地接受他的责备,不过真相不能不问,“那么,”他问,“到底哪一处是真的呢?”

  王培利由这一次共事的经验,发觉朱家驹人太老实,他也相信“老实乃无用之别名”这个说法,所以决定有所保留,随手指一指第一个长方块的上端的一个小方块说:“喏,这里。”

  “这里!”朱家驹皱着眉问:“这里是什么地方呢?”

  “你问我,我去问哪个?”王培利答说:“今天我们去看的那家人家,大致不错,因为我用脚步测量过,那里坐东朝西,能够进去看一看,自然就会明白。现在要请你干爹多做的一件事,就是想法子让我进去查看。看对了再谈第二步。”

  “好!我回去跟我干爹讲。”

  到得第二天,朱宝如一早就出门了,朱家驹尚无机会谈及此事。他的干妈却跟他谈起来了,“家驹,”她说,“我昨天听你们在谈地图,好像有的地方,不大合情理。”

  “是。”朱家驹很谨慎地答说:“干妈是觉得哪里不大合情理?”

  “人家既然把这样一件大事托付了你们两个,当然要把话说清楚,藏宝的地方应该指点得明明白白。现在好像有了图同没有图一样。你说是不是呢?”

  “那,”朱家驹说:“那是因为太匆促的缘故。”

  “还有,”朱家老婆突然顿住,然后摇摇头说:“不谈了。”

  “干妈,”朱家驹有些不安:“有什么话,请你尽管说。”

  “我说了,害你为难,不如不说。”

  “什么事我会为难?干妈,我实在想不出来。”

  “你真的想不出来?”

  “真的。”

  “好!我同你说。你如果觉得为难,就不必回话。”

  “不会的。干妈有话问我,我一定照实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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