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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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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也容易,你找个能干的人,做你的替手。说不定,还可以要一笔‘顶费’。”七姑奶奶又说:“新旧交替,难免接不上头,老马可以慢慢搬过来。或者老马投了新东家,你就更加省事了。” 听七姑奶奶为她的打算,简捷了当却又相当周到,罗四姐实在无话可说了,“七姐,我真服了你了。”她说:“如今只剩下一件事:挑日子。” “对。”七姑奶奶说:“到我那里去,一面挑日子;一面再好好商量。” 回到古家,略为歇一歇,七姑奶奶叫人取了黄历来挑日子。很不巧,一连八、九天都不宜迁居,最快也得十天以后。 “那时候老太太已经来了。”七姑奶奶说:“我的想法是:顶好这三、四天以内就搬停当,老太太一来就住新房子,让她老人家心里也高兴;而且也省事得多,四姐,你说呢?” “话自然不错。不过,日子不好,没有办法。” 七姑奶奶想了一下说:“有办法。俗语道得好:拣日不如撞日。撞到那天是那天,你说好不好?” “怎么撞法?” “以老太太到上海的那天,就算你撞到的日子。老太太到了,先在我这里歇一歇脚,马上进屋;你也把要紧东西先搬运了来,晚上摆两桌酒,叫一班髦儿戏,热闹热闹,顺便就算替老太太接风,不是一举两得。” 罗四姐觉得这样安排也很好,便即问道:“七姐夫不晓得哪天回来?” “快了。大概还有四、五天工夫。” *** 古应春回来了。使得罗四姐深感意外的是:她的母亲没有来,倒是乌先生来了。 那乌先生有五十多岁,身材矮胖,满头白发,长一个酒糟鼻子,形容古怪,但那双眼睛极好,看人时,眼中两道光芒射过来,能把人吸引住,自然而然地觉得此人可亲且可信赖。因此,七姑奶奶一会便对他有好感。 在古应春引见以后,自然有一番客套;七姑奶奶问到罗四姐的母亲何以不来,乌先生乘机道明了来意。 “罗四姐的娘因天气太热,又是吃‘观音素’,到上海来作客,种种不方便,所以不来。不过她娘倒有几句要紧话,要我私下跟她说,所以沾古先生的光,携带我到上海来开开眼界。” “蛮好,蛮好。”七姑奶奶说:“罗四姐,我跟她一见如故,感情像亲姊妹一样;乌先生是她敬重的人,到了这里,一切不必客气。现在,乌先生看,是把罗四姐接了来呢?还是你去看她。” “她娘还有点吃的、用的东西给罗四姐,还是我去好了。” “那末,我来送你去。” “不敢当,不敢当,决不敢当。” “乌先生,你不要客气。为啥要我亲自送你去呢?这有两个缘故。”说到这里,七姑奶奶转眼看着丈夫说:“你恐怕还不晓得,罗四姐搬家了。是老宓的房子,我一手替她料理的。” “好快!”古应春说了这一句,便又对乌先生说:“罗四姐的新居在哪里,我都不知道:那就非内人送你去不可了。” “我送了乌先生去,顺便约一约罗四姐,今天晚上替乌先生接风,请她作陪。” 听得这么说,乌先生除了一再道谢以外,再无别话,于是舍车坐轿,一起到了罗四姐那里。七姑奶奶把人带到,又约好罗四姐晚上陪乌先生来吃饭,随即匆匆忙忙赶回家,因为她急于要听古应春谈此行的经过。 “他是女家的‘大冰老爷’——” 原来胡雪岩一回杭州,略得清闲,便与老母妻子谈罗四姐的事。本来娶小纳妾,胡雪岩原是自己可以做主的,但罗四姐的情形不同,好些有关系的事,都要预先谈好,最要紧的,第一是虚名,第二是实权。 杭州官宦人家的妾侍,初进门称“新姑娘”,一年半载亲党熟悉了,才会称姓,假如姓罗,便叫“罗四姑娘”;三年五载以后,才换称“姨奶奶”的称呼。至于熬到“姨太太”总要进入中年,儿女成长以后。可是胡雪岩却为罗四姐提出要求,一进门就要称“太太”。 “那末,”胡老太太问道:“你的元配呢?这个也是‘太太’,那个也是‘太太’,到底是叫哪个?” “一个叫了‘二太太’好了。” 胡老太太沉吟了一会道:“她怎么说呢?”胡老太太用手遥指,这“她”是指胡太太。 “我还没有跟她谈到这上头。先要娘准了,我再跟她去说。” 胡老太太知道,媳妇贤惠而软弱,即使心里不愿,亦不会贸然反对;但她作为一家之主,却不能不顾家规,所以一时不便轻许,只说:“我要好好儿想一想,总要在台面上说过去才可以。” “台面上是说得过去的。为啥呢?”胡雪岩正好谈“实权”,他说:“目下这种场面,里头不能没有一个人来‘抓总’,媳妇太老实,身子又不好;以至于诸事,还要老太太来操劳,做儿子的心里不安。再说句老实话,外头的情形,老太太并不清楚,有时候想操心,也无从着力。我想来想去,只有把罗四姐讨了来当家,既然当家,不能没有名分,这是所谓“从权办理”。台面上说得过去的。” “你要她来当家,这件事,我就更加要好好想一想了。你总晓得,当家人是很难做的。” “我晓得。罗四姐极能干,这个家一定当得下来。” “不光是能干。”胡老太太说:“俗语说:‘不痴不聋,不做阿家翁。’做当家人要吃得起哑巴亏。丫头老妈子、厨子轿班,都会在背后说闲话,她有没有这份肚量,人家明明‘当着和尚骂贼秃’,她只当没有听见,脸上一点懊恼的神气都没有?” “这一点——”胡雪岩说:“我当然要跟她说清楚,她一定会答应的。” 胡老太太大摇其头,“说归说,答应归答应,到时候就不同了。”她说:“泥菩萨都有个土性,一个忍不住闹了起来,弄得家宅不和,那时候你懊悔嫌迟了。” 这是人的看法不同。胡老太太以前也见过罗四姐,但事隔多年,是何面貌都记不清楚了,当然只就一般常情来推测;胡雪岩心想,这不是一下子可将老母说服的,惟有多谈一谈罗四姐的性情才具,渐渐地让母亲有了信心,自然水到渠成。 就在这时候,古应春陪着洋人到了杭州,谈妥公事,派人陪着洋人去逛六桥三竺,古应春才跟胡雪岩详谈罗四姐所托之事,以及乌先生代笔信中的内容,认为事机已成熟,可以谈嫁娶了。 “我们老太太还有顾虑。”胡雪岩说,“老太太是怕她只能任劳,不能任怨。” “那末,小爷叔,你看呢?” “这要先看我们怎样子待人家,”胡雪岩说:“罗四姐不肯拉倒,如果肯了,她总也知道,我不能拿元配休了,讨她做大太太,而只有做小。做小称太太,又让她掌权;她只要这样想一想,就算有闲言闲语难听,一口气咽得下去,自然心平气和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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