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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六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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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说,刘不才也想象得到,吃着嫖赌,四字俱全,非搞得讨饭不可! “胡先生又说,赌钱是赌心思,做生意也是赌心思,何不把赌钱的心思,花到做生意上头来?只要你生意做得入门了,自然会有趣味。那时就不想赌钱了!” 刘不才沉吟不语,但神态慢慢在变,飞扬浮躁,带些怒气的脸色,渐渐消失,代之而起的是平静、沉着,最后终于点头。 “话不错!”他清晰地吐出来五个字:“我要戒赌了!” “恭喜,恭喜!”陈世龙笑容满面地拱手,同时仍旧把那个存折推了过来。 “那末,我们谈正事。讲了半天,到底要我如何着手?我要弄个明白。” 这自然又只有请胡雪岩来谈。事情到了这地步,已经无须借聚成的地方,自然而然地,胡雪岩一邀就把他邀到了家,跟芙蓉叔侄之间的芥蒂,当然也就不知不觉地消除了。 一夕之谈,谈出了头绪。胡雪岩的药店,定名“胡庆余堂”,请刘不才负责筹备,约定三天以后,跟他同船回杭州,细节到了杭州再谈。 “三叔!”芙蓉劝他,“你也真该收收心了。有适当的人家,娶位三婶娘回来。” “现在还谈不到此。”刘不才只是摇头,“我现在的心思,完全在胡庆余堂上头。雪岩,”他马上把话题扯了开去,“我想,房子要画图样自己盖。” “我也是这么样想。一切从头做起!” “对,从头做起!”刘不才说,“我自己也是这样。” 果然,刘不才是重新做人,就在这三天功夫当中,他开了个“节略”,把胡庆余堂从购地建屋到用人进货,如何布置,如何管理,都详详细细地写了下来。胡雪岩做生意,还是第一次有这样周到的盘算。 然而他做生意也是第一次这样不着实。如今说大话的不是刘不才,是胡雪岩,“初步我想凑十万两银子的本钱”,这话是说出去了,银子却还不知道在甚么地方?郁四虽说过愿意加股的话,但他已倾全力支持,胡雪岩总不好意思要他卖田卖地来帮自己的忙,而况这个年头,兵荒马乱,不动产根本就变不成现钱。 好的是还不需要马上拿钱出来。胡雪岩的打算是,到了杭州跟王有龄商量,开药店是极稳妥的生意,又有活人济世的好名目,说不定黄宗汉的极饱的宦囊中,肯拿出一部份来,用他家人的名义投作股本。如果有黄抚台提倡,另外再找有钱的官儿来凑数,事情就容易成功了。 这当然是初步打算,只求把事业办成,谈不到赚钱,更谈不到照自己的理想去做。当然,刘不才绝不会想到他肚子里是这么一把算盘,依旧兴高采烈,见了面就谈药店,这样一路谈到杭州,胡雪岩把他安置在钱庄里,派了一个小伙计,每天陪他到各处去逛,招待得非常周到。 ▼第十九章 这样老是玩不是事。刘不才最感苦恼的是,无事可做,手会发痒,老想赌钱,但每一转到这个念头,随即想起自己对陈世龙说过的话,拚命压制着。如是十天下来,他实在忍不住了。 忍不住的是要胡雪岩说句话,等了两天,到第三天终于把胡雪岩等到了。 “雪岩!”他有些激动,“来了半个多月,甚么事也没有做,我也晓得你事情忙,不过,这样子下去,我要闷出病来了!” “我晓得,我晓得!实在对不起,几处的事情,都非我亲自料理不可。现在大致有了头绪,尤其海运转驳,总算办妥当了。我可以抽得出功夫来,明天开始,我们第一步就是去看地皮。”胡雪岩问道,“三叔,你酒量怎么样?” “还可以对付。” “那末,我先给你介绍一个朋友。” 他介绍的是裘丰言。押运洋枪的差使,裘丰言办得很妥当,王有龄送了他一笔钱,着实夸奖了一番,所以他最近的心境极好,跟刘不才一见如故,加以受了胡雪岩的委托,刻意敷衍,因而刘不才也觉得交了裘丰言这个朋友,是件很可以教人高兴的事。 陪着看地皮的事,便由裘丰言来承当,每天一早到丰乐桥茶馆里喝茶。裘丰言在扬州住过,早晨这一顿很讲究,炒两个菜吃早酒,酒罢吃面,然后由陪客领着去看地皮,有的嫌小,有的价钱不合,这样一番折冲下来,到了下午三点钟,裘丰言又要喝茶吃酒了。刘不才因为有他作陪,不如以前那样无聊,倒也相安无事,把想赌的念头歇了下来。 突然间有一天,胡雪岩一大早来找刘不才,第一句话就是:“三叔,我要请你陪一位客,这位客嫖赌吃着,无所不精,只有你可以陪他。” 刘不才一时开不得口,第一,觉得突兀,第二,觉得胡雪岩违反了他自己的来意,本来要求人家戒赌的,此刻倒转头来,请人去赌,第三,觉得自己说了戒赌,而且真的已经戒掉,却又开戒,这番来之不易的决心和毅力,轻易付之东流,未免可惜。 “三叔!”胡雪岩正色说道,“你心里不要嘀咕,这些地方就是我要请你帮忙的。说得再痛快一点,这也就是我用你的长处。” 那就没话好说了,“既然是帮你的忙,我自然照办。”刘不才问,“不过是怎么一回事,你先得跟我说清楚。” 胡雪岩略微踌躇了一下,“说来话长,其中有点曲折,一时也说不清楚。”他停了停又说:“总而言之一句话,陪这位公子哥儿玩得高兴了,对我的生意大有帮助。” “嗯,嗯!我懂了,你要请我做清客?” “不是做清客,是做阔客。当然,以阔客做这位公子哥儿的清客,不就更加够味道了!” 这一下,刘不才方始真的懂了,点点头很沉重地道:“只要你不心疼,摆阔我会,结交阔客我也会。” “自然!怎么谈得到心疼的话?三叔,”胡雪岩问,“你一场赌,最多输过多少?” “输过——”刘不才说,“输过一丬当店,规模不大,折算三万银子。” “好的,你经过大场面。那就行了!”胡雪岩说,“你不必顾虑,三五万银子,我捧现银给你,再多也不要紧,我随时都调得动。总之,输不要紧,千万不能露出小家子气的样子来!” “这你放心好了,赌上头,我的胆子最大。” 当时约定,胡雪岩下午来陪他去结交那位公子哥儿,银票在那时带来。刘不才便也精神抖擞地去剃了头,打扮成个翩翩浊世公子的样子,在那里坐等。 午后不久,胡雪岩又来了,看刘不才穿的是铁灰色缎面的灰鼠皮袍,枣红色巴图鲁坎肩,头戴一顶珊瑚结子的玄色缎子的小帽,正中镶着一块寿字纹的碧玉。雪白的纺绸褂子,下面是笔挺的扎脚裤和一双漳绒的双梁鞋。 “漂亮得很!我有两样东西带了来,正好配你这一身打扮。” 那两样东西是一个金打簧表,带着根极粗的金链子,一个羊脂白玉的班指。另外有两万银票,起码是五百两一张。 “时候还早,我先把这个阔少的来历告诉你。” 这位阔少姓庞,是胡雪岩到南浔去的那两天认识的,大家都叫他庞二爷。这位庞二爷是丝业世家,几代蓄积,再加上道光末年中外通商,在洋庄上很赚了些,所以虽不是富堪敌国,而殷厚之处,远非外人所能想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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