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虚阁网 > 高阳 > 曹雪芹别传 | 上页 下页 |
| 五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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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月不知道她跟夏云谈到何处,不敢造次发言,只附和着答应一句:“本来最要紧的是情义。” 这时夏云已听出因头来了,便即问道:“太太的意思,是不是把绣春许给冯大瑞。” “是啊!把弟兄变成郎舅,你跟绣春又仿了姑嫂,不是很好吗?” “太好了!”夏云笑容满面:“倘能如此,真正是美事。不过——”她迟疑着,笑容渐渐收敛。 “你是说绣春自己的意思?”秋月问了一句。 “是啊!”夏云答说:“谁都知道,谁亦不能拿她的主意。除非太太吩咐,不过表面不敢违背,心里可不定是怎么个想法。” “这种人家的终身大事,我也不能硬拿鸭子上架;再说,也犯不着这么做。是秋月探过她口气的。” “喔,”夏云问秋月:“你怎么说?” “我只说,听说冯镖头人不错;你看他如何?她不作声。” “不作声是甚么意思呢?” “问你啊!”秋月笑道:“当初绣春拚命想你做她的嫂子,让我去问你,你不也是心里千肯万肯,嘴上不吐一个字吗?” 这一说,夏云顿时红霞满面,啐了一口笑道:“那里有什么千肯万肯?狗嘴里不出象牙。” “错不了!”马夫人也说:“你跟她去说,包你不会碰钉子。” 夏云释怀了,“太太这么说,自然是有把握的。”她非常高兴地:“这可真是主子成全的一件大好事。” “你先别高兴。”秋月提醒她说:“跟她有个说法;别提我探过她的口气。只说既然实逼处此,凡事亦还要她自己作主。你就作为你跟达臣的主意,认为她嫁给冯大瑞最好。你懂我的意思吗?” 夏云何能不懂?不过她只想到马夫人和秋月,对绣春一定不反对嫁冯大瑞,显得极有把握;却不知这分把握,何由而起?不过这也是暂时可以不必打听的事;放着冯大瑞本人,与镖局子的那些人在那里,让王达臣稍为问一问,就都明白了。 “是的!我都懂。”她从容不迫地答说:“换了我也是一样,巴不得人家替她开道儿,脸上好摸得下来。总而言之,这是一件极好的好事,也只有太太的恩德;秋月的苦心;上上下下都照应她,才会有这么一件好事。说老实话,达臣为他妹妹,心里有一个解不开的疙瘩;一提起来就唉声叹气!如今好了!我要一告诉他,不知道他会高兴成甚么样子。这都是太太的成全,我先替达臣谢太太的恩典。”说着,很快地伏身下地,磕了两个头。 “别这样,别这样!”马夫人起身亲手搀扶,心里当然也很高兴;不过稍有些受之有愧的感觉,指秋月说道:“你说得不错,全亏得她一片苦心。” 夏云点点头,却不作声,只深深地看了秋月一眼;眼色中敬爱以外,还有种莫可言喻的愁怜郁塞的意味。 ▼第八章 为了好让王达臣夫妇,从从容容地细谈绣春的终身大事,这天晚上在曹家饭罢,夏云仍旧带着孩子跟丈夫回到镖局,住在仲家。 仲四奶奶好客健谈,夏云出身大家,又是有意要替王达臣做面子,落落大方地应酬得很周到;因此一直到三更天,吃了消夜,方始归寝。 仲家房子很大,单有一座小院落,供携眷宾客双栖;夏云倒是沉得住气,心想把这个好消息一告诉丈夫,一定害他兴奋得一夜都睡不着,因而决定暂且不说。但她自己有事在心,一样也是不能入梦;辗转反侧之际,怕惊醒了王达臣,索性悄悄起床,先替孩子把了尿,放入摇篮,然后端一把竹椅子在院子里对月沉思。 所想的自然是有关绣春的一切,从仲四奶奶口中得知,绣春一个月总有两三回到镖局子来玩,一来总是大半天;有时在仲四奶奶家帮着照料;有时便在前面大客厅中,跟镖客们说笑。 “这位王三姑娘真叫有人缘。”仲四奶奶管绣春叫“王三姑娘”;夏云记得最清楚的是这两句话:“那些爷们提起她来,没有一个不翘大拇指的;说她若是个男的,包管比她哥哥还强。尤其是冯老大,当她亲妹妹一样;本来嘛,他跟王二哥是把子,应该拿三姑娘当妹子看。” 这就怪不得马夫人与秋月那么有把握了。想来冯大瑞喜欢绣春;绣春也一定对他有意思。但马夫人不喜与闻外事;秋月难得出门,而绣春在这里的情形,居然会传入她们耳中,可知绣春跟冯大瑞之间,必是风雨雨,流言不一而足。 正在这样想着,发现了王达臣的影子;随即迎了上去问道:“你怎么不睡?” “一觉睡醒,看你不在;心里想起一件事就怎么样也睡不着了。” “甚么事?” “你看出来没有,妹妹好像有心事;而且总是偷着眼看人,倒像做了甚么亏心事似地。这不奇怪吗?” 夏云心想,绣春的事,告诉了他,害他睡不着;不告诉他,仍旧是害他睡不着,既然如此,不如就这会儿谈吧! “你去端张椅子来,我告诉你;她不是有心事,是有喜事。” “甚么?”王达臣大声问说。 “轻点、轻点。你去端了椅子来,我告诉你。” “好,好!”王达臣掉身就走;不一会一手提一张椅子,一手捏一把茶壶,坐定了先嘴对嘴灌了好些茶,舒口气说:“这会儿才舒服些。甚么喜事,快说吧!” “你没有听见仲四奶奶的话?” “甚么话?” “说冯大瑞把绣春当做亲妹子看。” 接着夏云便将马夫人与秋月跟她所谈的一切,细细说了给丈夫听;其中包括先送绣春到蒲州赁屋暂住,以便冯家亲迎的种种打算在内。 这真是天外飞来的喜事。王达臣一面听,一面想,只觉得有件事为难。及至听完,在心里盘旋的那个念头,仍未转定。 “好事倒真是好事,可惜来得太快了一点儿——” “你也是!”夏云不等他话完便抢着说:“你不想想,她今年多大了;你还嫌太快,要她等到甚么时候?” “你弄错了,我那里是这个意思?”王达臣说:“我在想,她受苦受了这么多年,如今当然要好好陪嫁她。可是,一时力量还够不上。” 夏云当然也想到过这一点,当即答说:“首饰你不必愁,太太已经预备好了;包管体面。至于床帐被褥,四季衣裳,花费到底有限;一时没有现款,说不得只好拿新置的二十亩田,或典或卖,先处分了再说。这件事,你如果觉得不方便去说,我跟仲四奶奶去商量。” 王达臣原就是打的处分那二十亩田的主意,只是怕妻子舍不得,不肯开口。不想夏云自己先说了,自是喜不胜言,当即笑道:“难得你贤惠。拿田变钱没有甚么不好意思的,你说、我说都不一样。” “哼!”夏云撇一撇嘴:“你真是门缝里看人,把人都瞧扁了。二十亩田算得了甚么;你以为我是没有开过眼的人?” “是,是!我小看你了,是我不对。明天还是你跟仲四奶奶去说;顺便还要请她做媒。” “她是男家的媒人。女家的呢?喔,”夏云突然想起,喜孜孜地说:“芹二爷还打算送亲送到蒲州呢!” “这可很够面子了。”王达臣也很高兴;衷心称颂:“曹家真是厚道,一定还是要发达的。” “提到这一层,我倒又有件事告诉你了。是绣春跟我说的,我们姑太太家的那位王爷,放了大将军,真正威风八面,如果你有意思,可以荐你跟在王爷身边;将来派个武官,而且官不会小。可有一件,是荒凉地方,苦得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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