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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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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虬髯客缓缓出了潼关,李靖夫妇和孙道士跨马相送。关前是一条坡路,迤逦两三里之远;走尽坡路,右面一座小小的岗陵,在这里,虬髯客停了下来。 “万里之行,自此而始。咱们就在这里分手吧。” “一路保重。”李靖郑重嘱咐:“三哥,勿负十年之约!” “祗要不死,必有相见之日。” 生离已是不堪,却又道及死字,连孙道士都觉得心里好不是滋味!“三哥,”他说:“你可千万想着我点儿!你知道的,我不是做官的材料;不配那‘开国功臣’四个字。” “我知道,我会有信给你。” 对这话感到最兴奋的,不是孙道士,而是张出尘;祗要他有这句话,便不怕消息中断;他总有个去处,总有个家,等他通知了孙道士,她和李靖自然也知道了,那时候万水千山,再远她也要去看他。 于是,她说:“三哥,我知道你心里另有一番大计划,要等做得差不多了,才肯让我们知道。我不知道那是甚么计划?你不愿意说,我们也不问。祗就是老孙的那句话:你可千万想着我们一点儿。你的行踪向来变化莫测;我此刻并不觉得咱们要一别数年,有月亮的晚上,或者风雨无聊的日子,你随时会像神龙样地出现,来看我跟药师。三哥,你说,我这不是妄想吧?” “嗯,嗯。”虬髯客答非所问地说,“一妹,你不用我嘱咐,你自己知道,要为药师珍重。”又转脸向李靖说道:“药师,我可把一妹交给你了!” “是。”李靖恭恭敬敬地答说:“你放心,我会吧出尘照料得好好的。” “是的,我很放心。我要闯我的去了!你们都回去吧!” 说完,虬髯客头也不回地走了。张出尘一马当先,上了那小山,凭高望远,祗见那匹黑卫四蹄翻滚,扬起好大一片黄尘;渐行渐远,祗剩下一点点黑影。 最后,连那一点黑影也看不见了。张出尘却还舍不得走,举起手遮着润湿的眼,迎着朝阳,向东凝视。 “出尘!”李靖温柔地抚着她的背:“回去吧!咱们记住三哥的话,朝前看,好好做一番事业。” 张出尘点点头,又叹了口气,一步懒似一步地走下小山;李靖牵着两匹马,和孙道士跟在她后面。 忽然,孙道士踮起脚来望着,大声叫道:“好像三哥回来了!” “甚么?”张出尘举目望去,果然那一点黑影重又出现,越来越近,看清了真是虬髯客。 三个人都欣然色喜,虽未说话,心里却是同样的想法;也许,虬髯客回心转意,打消远行的计划了。 “走!”李靖抢先上马,迎了上去。 “三哥,三哥!”张出尘老远地大喊,加上一鞭,反而越在李靖的前面。 很快地,彼此会合在一起,都勒住了缰。 “三哥,你可是改变主意了?” 她的问句,也是李靖和孙道士要说的话,他们都紧张的期待着;期待着虬髯客哈哈大笑,或者点一点头。 “差点忘了件要紧事。”虬髯客从怀中取出一本四寸长,两寸许宽,蜀锦封面,装潢的极讲究的小书,从驴背上递给李靖。 接过来一看,杏黄绫子的封面上,一笔草书,龙飞凤舞地写着四个字“张氏兵法。”李靖不必再看内容,便即拜了下去,高兴地说:“多谢三哥的厚赐。” “我半生心血在这上面。”虬髯客指着他的书说,“中多奇计诡谋,不得其人,万不可传。切记,切记!” “是。‘不得其人,万不可传。’”李靖复诵他的话,表示敬谨接受。 “三哥!”张出尘由他传授兵法,联想到他还该有一番临别赠言:“你再给我们留几句话!” 虬髯客点点头,半仰望着沉吟了不会说:“药师,照我看,不出三年,天下可以大定。记住!安内所以攘外,外患不除,男儿之耻。” “是的。我要记着三哥的话——我想,我将来的事业在天山大漠。” “对,对!” 虬髯客长长地吁了口气,视线扫过云封的群山,雄伟的潼关,将落到张出尘身上时,突然一低头,拉开缰绳,一直跑了下去。 “三哥,一路保重!”张出尘扬着手大喊。 虬髯客没有反应,不知是他没有听见,还是故意不答?祗见他的脚程更快了。 这一次真的走了!人影越来越淡,终于消失。而在李靖夫妇和孙道士心头,他的影子却越来越浓,像雕缕在石版上那样深刻。 “真像一场梦,这一年!”张出尘不辨悲喜地自语,“一场希奇古怪的梦——可是,还要做下去。” ▼尾声 十年之约快到了! 第十年,恰好是大唐贞观元年。李渊由大将军而进为唐王,终于称帝,国号唐、年号武德;做了九年的皇帝,内禅给秦王——李渊年纪大了,不耐家国的烦剧,愿意以太上皇的身份,让裴寂陪着喝喝酒,颐养天年。 秦王就是李世民。武德九年接位,第二年改元贞观。同年六月,长孙皇后诞育皇子,取名“治”,立为太子。 “三哥一定要来了!”张出尘自宫内朝贺皇后,回到长安平康坊的府邸以后,欣然色喜地对李靖说。 “怎么?又做梦了?”李靖笑着说——十年之中张出尘做过好几次梦,梦见虬髯客,说快要来看他们夫妇了;但那些梦从未应验过,所以他这样打趣她。 “这趟不是梦。”张出尘却是一本正经地,“皇帝跟三哥惺惺相惜,虽没有太多的往还,交情实在不薄。你想,今年改元,又诞生了太子;三哥得到消息,也该为朋友高兴;还有一个多月,十年之约就到期了,一则来看咱们;二则来向皇帝道贺,不是一举两得的事吗?” 李靖心想,这确是顺理成章的安排;便也像张出尘一样,数着日子,盼望那十年之期。 过了牵牛织女相会的七夕,也过了家家祭祖的中元,终于过完了炎热难耐的七月,甚至到了风雨秋声的重阳,虬髯客仍是音信杳然。 “三哥一定不在人世了!”张出尘容颜惨淡地对李靖说。 “不会的。你别胡猜!”他祗好这样安慰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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