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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


  张出尘不知他想到了什么?但从神气中,她看出他正集中全部思考力在想一件极重要的事;不敢打扰他,悄悄退到帐后去铺床迭被。

  那李靖恰像着了魔一样,一会儿微笑,一会儿点头,一会儿失声惊叫,一会儿自言自语;走遍了屋中每一个角落,足足有一个更次,没有跟张出尘说过一句话。

  终于,李靖安静地坐了下来,慢慢啜吸着茶,含笑注视张出尘;眼中闪现着洋洋自得的光采。

  “我现在可以跟你说话了吧?”她故意这样问他。

  “当然可以!你不跟我说,我也要告诉你。”

  于是,他解衣上床,在同一个枕头上,以低得仅仅能够让她听见的声音,把他一个更次中,细细筹划妥当的一切,作了极详尽的讲解。

  张出尘听得一阵惊、一阵喜,激动的心情,好久都平静不下来。

  “怎么样?”他得意地问。

  “好自然是好。但是——”

  “你尽管说,尽量找我计划中的毛病;事先筹划得越细密,临事之际才越有把握。”

  “我祗觉得太危险了!”

  “不!看起来危险,其实安全得很。”

  “祗怕弄巧成拙,满盘皆输。”

  “不会!”李靖摇摇领:“决不会!”

  “你有把握,对方的一切做法,必都能符合你的想象?”张出尘说:“这整个部署,一节扣着一节,变动不得一点点;稍为有点变动,下面都接不上了。那时你自陷牢笼,可没有人救得了你!”

  “你的话不错。但我要你进一步去想一想,这整个部署之中,有那一点会出我所料,发生变化?”

  张出尘细想一遍,竟找不出一点毛病。照李靖的计划行事,别人都在他摆布之下,如响斯应,一切的一切都是铁定而不可移的。

  “但有一点。”她特别提出警告:“祗要稍为泄漏一点风声;对方有了防备,咱们就完全受人所制,走到绝路上去了!”

  “对!这一点,是整个计划中最要紧的一着。我想,在眼前,祗能让三哥和老孙知道。此外,咱们要把机密保持到最后一刻。”

  商量停当以后,第二天李靖夫妇,把孙道士找到虬髯客病榻前面;关紧了门,密密商议。虬髯客认为是一绝好的妙计;孙道士更是兴奋万状,他拍胸脯保证,一定能把李靖的计划,执行得十全十美——在李靖的计划中孙道士是第一要角。

  “听了你的计策,我的伤势都好像轻了不少。”虬髯客笑道:“潼关现在是咱们的囊中之物了,尽管慢慢来,事缓则圆,我现在唯一要求大家的,就祗有两个字:安全!”

  李靖的计策确是绝妙;临时做起来也不难,但事先的准备却是越细密越好。因此,虬髯客等养好了伤,重回洛口之前,根本不问李靖,何时动手?只说准备动手以前,希望先给他一个信息,以便接应。

  洛口的战争,仍旧是胶着的状态,李密则终于独行其是地建立了“魏公”的尊号;消息传到太原,对李家父子是一绝大的刺激,招兵买马,越发加紧了!

  于是,王威和高君雅都动了疑心;他们发现暗中有人在侦察言行,不敢大意,借着巡城相遇的机会,第一次谈到存在各人心里的疑惑。

  他们的看法是一致的。刘武周已由突厥的支持,在马邑自称“定杨可汗”,公然反叛,而作为留守的李渊,口称讨伐,却祗募兵而不发兵,这是可疑之一。

  其次,一切战备,不像北出雁门关,准备战于沙漠的样子;反是军需中置办雨具,不用说,是要南下用兵了。

  “反迹已着,你我该采取断然处置!”王威说。

  “计将安出?”高君雅问。

  “自然是派专使到扬州,密奏皇上。”

  “没有用!”高君雅摇榣头:“如果泄漏风声,你我必遭毒手。而且,看这样子,不等咱们的专使到扬州,他们父子恐怕就要动手了。”

  “那么,照你的意思?”

  “祗有在这里除了他!”

  王威考虑了一会,终于深深点头。但是,李渊护卫严密,不容易下手;而且,大部份兵力掌握在他们父子手里,处置不善,激起互变,就算能够杀了李渊,也是两败俱伤的局面。

  “咱们回去好好想一想。”高君雅说,“过一两天再细作筹划。这件事,最要紧的是机密!除你我以外,不能有第三个人知道。嫂夫人面前,亦透露不得一个字。千万,千万!”

  王威是有名的惧内,所以高君雅才这样特别叮嘱。兹事体大,王威算是紧紧记住了这个警告。

  在城上分手以后,高君雅回到留守府去处理日常公务;轮到副留守看的文书,却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其中有一道牒文,来自晋阳令刘文静,说春旱已久,将成灾荒,拟请留守在晋祠主持祷雨。

  这道牒文,触发了高君雅的灵感,一算日期,在五天以后;文武大僚,齐集晋祠,正好一网打尽。一想到此,高君雅欢喜得要跳起来。

  于是,他亲自去见李渊,先谈了些别的公事,然后呈上文书,以提醒注意的口气说:“五月初一,晋祠祷雨;请留守别忘了,期前斋戒。”

  “你替我去吧!”李渊皱着眉说。

  “是。”高君雅先答应一声,然前迟疑地下了个转语:“祗不过——”

  “怎么?”

  “久旱不雨,民心惶惶。为了安抚人心,我以为还是留守亲自去主持的好。”

  这句话提醒了李渊,民心士气是他最看重的;留手不亲自祷雨,显得对天不敬——下了雨还好,若是依然干旱,老百姓的一口怨气都集中在他身上,那后果可就严重了。

  “是,是。君雅兄顾虑甚周!”李渊感激地说。

  高君雅心里十分得意,而表面却愈益恭谨,又说了些别的闲话才退了出来。下值以后,写了个柬帖,把王威请来小酌。

  摒退仆从,他们两人杯酒深谈。高君雅把准备借祷雨的机会,逮捕李渊、裴寂、刘文静等等的密谋,说了给王威听,问他的意见。

  “这是个好机会。”王威说,“可是城里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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