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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步呢?”

  “第二步就要看你了,一混熟了,就下手。闯出祸来有我。”

  “闯祸?”李小毛惊愕地,似乎一时想不出是怎么样的一场祸。

  “怎么不要闯祸?”小张答道,“告到当官是不敢的;只怕她一根绳子上了吊。”

  提到上吊,李小毛想起石门的小师娘,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我的把握,第一,有道是‘家丑不可外扬’,这种人家最要面子,天大的亏也是哑巴亏——”小张故意停住,要看他是何态度。

  “嗯,嗯。这话倒也是。不过,”李小毛是只求“成其好事”,不惜迁就的态度,“事情总要摆平了好。”

  “当然要摆平。那都由我来,大不了多花几两银子。其实,照我想根本也不会闯祸。”小张重重地在李小毛的背上拍了一下,做个鬼脸,“等一上了手,还不是服帖得一塌糊涂?”

  就凭这一句话,李小毛便越想越兴奋;只嘻开嘴笑着。

  “走、走!”小张鲁莽地拉着他,“寻个地方,好好谈这桩事。”

  找一处地方是小张不大喜欢的所在,西湖边上带卖酒的茶座。他喜爱繁华,不耐领略情趣,只是为了要静悄悄说私话,所以挑选此处。李小毛自然信之不疑。

  促膝低语,谈“下手”的途径,无非水浒上王婆所发明的“十分光”。这些话谈起来容易,就怕露马脚:一句话说得不切实际便知是外行吹牛,即令是真话也就不易为外人所信。小张是行家,自然丝丝入扣,娓娓动听:李小毛倾倒得相见恨晚。

  “俗语说:‘千肯万肯,就怕嘴巴不紧。’这话你懂不懂?”

  “怎么不懂?就怕男的瞎说。”

  “对!”小张答道:“所以又有句俗语:‘偷荤的猫儿不叫。’这个道理很容易明白,做起来不容易,好多成双搭对的好事搞坏,就坏在这句话上。”

  “这——”李小毛说:“我倒不大懂了。你说说看。”

  “我一说你就懂。”小张很起劲地说,“你我都是在外头跑跑的;你倒想,搭着一个得意的,是不是唯恐人家不知道,到处要吹?”

  想一想果然,的确有这种自炫之心,不能不佩服小张看得深、看得透。

  等他深深点头,小张便知这一计施行得非常顺利,那就不如早早了事,因而又摆出神秘郑重的神态:“总而言之一句话,这件事包在我身上。不但免祸,而且有福;不过,你一定要答应我一句话。”

  “你说,”李小毛答道:“你说啥就是啥。”

  “只有一句话,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四知以外,再就是赵正涛,也还只晓得一半。我告诉你,这种事闹出来,你不在乎,我不好做人;赵正涛更加不得了,说不定他们族里会‘开祠堂’,拿他赶出来,关系太重。我话先要说清楚:答应不答应在你,不过你答应我了,不能做半吊子。”

  “你放心,小张!你这样子待我,我做半吊子还算是人?你如果不相信,我罚咒。”

  “咒倒不必罚。我相信你。”小张说道:“现在我们这样子约定,那方面我去接头,一有消息,我马上通知你。到了那天。你要到那里,什么人也不必告诉,只换了便衣,到约定的地方来,我带你一淘去。”

  他说一句,李小毛应一句。三天以后,李小毛得到消息;说已经安排妥当,约定黄昏见面,到赵家吃饭。

  李小毛喜不可言,吃过午饭,孵在澡堂里,洗澡带剃头;然后早早回家,从里换到外,打扮一新,坐在堂屋里眼睁睁等太阳下山。

  黄昏在约定的地方见了面,是一家李小毛所从未去过的茶馆;遇到这种地方,他特别当心,深怕遇见帮里的人,所以只在对街遥望。看来看去,不见小张的踪影,心里倒有些七上八下,定不下心。

  冬日昼短,天很快地黑了下来,正当踌躇不定,不知道是等下去好,还是设法去找小张,或者径自闯到赵家的当儿,蓦地里发现小张的影子;这一喜非同小可,三脚两步迎了上去,埋怨着说:“你怎么到这时候才来?”

  小张是有意如此,为了天色不明,就不容易让人发现他跟李小毛曾在一起,当然也料到他会这样问,早就想好了答语。

  “我从赵家来。赵正涛说他那个侄女儿,有些不大愿意来的样子;我不放心,要等在那里看个究竟,所以晚了。”

  这一说,李小毛的怨气全消,只有感激;“那末,”他问,“到底来了没有呢?”

  “来了!我们快走。”

  天色已晚,路不好走,李小毛买了一盏灯笼照着,一前一后,走到赵家,直到双鹤斋,灯火悄悄,不像个邀客人小酌的样子。

  “小张大爷!”有个听差模样的中年汉子说:“我家少爷在后头,请两位里面坐。”

  “喔,”小张问道:“人都来了?”

  “来齐了。”

  李小毛不明白究竟,心中生疑,便即问道:“是什么人?”

  “约了打牌,没有你的分。”小张诡秘地笑道:“你另外有地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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