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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秦有守摆出法官问案的姿态,坐正了身子说,“你那样突如其来地去赶车子,一定是有原因的,说给我听听!”

  秦有守是章敬康最要好的同学,他无法隐瞒,悄悄关上房门,在促膝长谈中,把结识李幼文的经过原原本本地“招供”了。

  秦有守一直很注意地倾听着,直到他说完,才说:“看这样子,你是辜负了蔡云珠一片垂青之意了!”

  “岂有此理!”章敬康提出抗议,“你是学法律的,说话不负责任。这简直是罗织罪名嘛!”

  “你不承认那就没有办法了。可是落花有意,总是真的啰?”

  章敬康默然。平心而论,蔡云珠对他有好感,他不能不承认。她是秦有守的妹妹秦有仪的同学,都在实践家政学校念书。有一次在秦家相遇,蔡云珠很注意他;随后又有一次在国际学舍听音乐碰见,她跟他絮絮不休地说了好些话。过不了几天,秦有守告诉他,蔡云珠曾有意无意地向秦有仪打听他的一切。秦有守亦颇有意促成他们,但不知怎么,他一点都不喜欢蔡云珠,当时就很坚决地谢绝了。所以,蔡云珠纵有垂青之意,在他却谈不上“辜负”二字。现在听秦有守这种微带谴责的话,他觉得需要解释清楚。

  于是,他说:“落花有意是落花的事,与流水毫不相干,无所谓无情不无情,是不是?”

  “你这样说,正表示流水无情。”秦有守笑着说。看不出他是故意逗人,还是确有此感觉。

  “随便你怎样去说!”章敬康相当气愤,“我把我的秘密都告诉你了,正表示我对蔡云珠问心无愧。话说到此,我希望你不必再谈蔡云珠,我对她没有兴趣。”

  “那么我们谈李幼文。”

  秦有守的态度冷静而沉着,依然看不出他说这句话的真意所在。同时章敬康也已感到自己有些失态,便想暂时不谈此事,另外找个话题,使气氛轻松些。

  但秦有守自己却又改变了主意。“时候不早,今天不要抬杠了吧!”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准备离去。

  章敬康送他出门,在微弱的路灯光下,陪他走到巷口,站住了叫他:“秦有守!”

  “怎么?”秦有守也停了下来。

  “你是不是我的好朋友?”章敬康的语气相当认真。

  “那还用说吗?”秦有守很快地回答。

  “那么,你要支持我!”

  “这……”

  “我不要你马上回答。当然,你可以想得到,我也不会要一个学法律的人,来支持我的犯罪行为。”

  “既然你这样说,我现在不必表示什么了。再见!”

  第二天是星期天,章敬康照例睡懒觉,九点多钟还在床上,秦有守却已来找他了。

  “这么好的天气,我们到郊外去玩玩。”他说。

  “好!”章敬康知道他有话要说,一口答应。

  他很快地漱洗完毕,匆匆忙忙吃了一碗稀饭,跟秦有守一人一辆单车,推着出门,这才商议他们的目的地。

  “我们往圆山那面走,回头有工夫,我还想到士林去看菊花展览。”秦有守说。

  章敬康点点头首先跨上车,二人一前一后,往中山北路的方向进发。中途,秦有守超越了他的车,带他到圆山五百完人衣冠冢才停下来。

  锁好了车子,他们找到山后一块僻静的小山坡坐下来。天朗气清,景物雅致,是好朋友倾诉衷曲的理想地点。

  “昨天晚上,我想了半夜。”秦有守很庄重地说,“我决定支持你。”

  “好极了!”章敬康高兴得大叫,“来!”

  两只温暖有力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关于蔡云珠,我还有件事要告诉你。”秦有守说,“大约开学的第一个星期,一天我到你那里去,你不在。你大嫂刚做了酸梅汤,留我喝一碗。她问我,你在学校里有没有女朋友。我说我们不在一个系,不十分清楚,据我知道还没有。”

  章敬康没想到他大嫂会向别人谈起这个问题,所以对秦有守的话深感兴趣。“你回答得很好,然后呢?”他急急地问。

  “后来我又说,在学校里没有,不过我妹妹有个同学,对章敬康很欣赏。你大嫂一听我这话,笑得合不拢嘴,要我细细说给她听……”

  “你就把蔡云珠的一切,都告诉了她?”

  “你别打岔好不好?”秦有守不耐烦地说,“我自然把蔡云珠跟你的经过,说了给她听——”

  据秦有守说,陶清芬虽然未见过蔡云珠,但对她已很中意,因为她在家政学校念书,陶清芬相信她一定能成为贤妻良母。不过目前,陶清芬并不急于进行,因为章老先生曾和儿媳开过家庭会议,大家一致认为章敬康的学业最重要,为了免得他分心,不鼓励他在大学毕业以前谈恋爱。基于这个原则,蔡云珠这方面暂且不谈,好在只有一年就毕业了,那时还要重托秦有守兄妹帮忙。

  这一关于章敬康终身大事的问题,在他自己虽还是第一次听说,但对陶清芬的性格、想法,他比秦有守了解得多得多。照现在的情形来看,陶清芬似乎已选定了弟媳,将来会不顾任何阻力地替他促成姻缘,要打消她的意愿是件很吃力的事,可不糟糕?!

  章敬康心里这样想着,嘴里不知不觉地喊了出来。

  “你也叫‘糟糕’?我才糟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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