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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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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到出纳之处,只见史松泉一身服饰,异常华贵,阎敬铭先就大为不悦。正在提倡俭朴节用的他,认为史松泉逾越体制,败坏风气,而看他的服用,钱从那里来,更不可不问。 “你这一身衣服很漂亮啊!”他斜睨着大小眼,冷冷地问。 “回大人的话,”史松泉答道:“都是旧衣服。” “砝码是旧的不是?拿来我看!” 银库有好几架天平,大大小小的砝码不少,等取到了,阎敬铭却不看,只吩咐包好。 “送到工部去检验。”他对李嘉乐说,“你亲自送去,面见工部堂官,说我重重拜托,即时检验,立等结果。” 李嘉乐奉命唯谨,带着从人,捧着砝码,直奔工部,请见堂官。正好翁同龢在部里,他的侄子翁曾源是李嘉乐这一榜的状元,世交原就熟识,区区小事,做“老世叔”的当然照办。立时找了制造库的司官来,一检验之下,大小砝码,有重有轻,符合标准的,十不得一。 回到户部复命,阎敬铭还在坐等,将检验过的砝码,逐一清查了上面的记载着的轻重不等的差额,接着便传召待命的银库郎中姚觐元。 “你看!”他指着砝码问道,“你怎么说?” 姚觐元早就知道有此结果,何用看得?“回大人的话,”他说,“银库重进轻出,向来如此。咸丰以后,库里存银,大为减少,也要存到七百万至九百万。偷窃之事,在所不免,一两百年,不靠重进轻出来弥补,难道倒请堂上大人分赔不成?” “你倒还振振有词?”阎敬铭说,“照你的说法,重进轻出,是为了弥补偷漏,完全为公,然则你倒说给我听听,重进轻出是甚么个规矩?进,每两银子加重多少;出,每两银子减轻多少?不能借弥补为名,漫无稽考,你拿账来给我瞧瞧!” “这那里会有账?” “原来没有账?”阎敬铭说,“那将是混账!”他吩咐“当月处”值班的司官,“将史松泉拿交刑部。” 史松泉就在堂下,听得这话,便想开溜,无奈从阎敬铭到部,雷厉风行,毫无瞻顾,当差的大小官员懔然在心,当然容不得史松泉脱逃,一把抓住,立即备文咨送刑部讯办。 “我久闻你把持公事,劣迹多端,你今天就移交了公事,在家听参。”阎敬铭对姚觐元说,“这对你已经算是客气了!你心里要明白。” 这是警告姚觐元不必去钻营门路,希冀脱罪。解职的官员,与平民无异,如果不知趣,不听话,随时可以步史松泉的后尘,吃上官司。 姚觐元识得利害,乖乖移交了公事,在家听参。 ▼三 云南报销 就为的阎敬铭整顿积弊,户部的许多黑幕,逐渐被掀了起来,最骇人听闻的是以户部侍郎署理尚书的王文韶和另一名军机大臣,牵涉在一桩报销案内,传闻纳了巨贿。 这桩报销案,属于边远省分的云南。向来军费报销,是户部司官与书办的生财大道。云南的报销案在上年年底就已经发动,派出粮道崔尊彝和永昌府潘英军,携带巨资,来京打点。走的是太常寺正卿周瑞清的路了。 周瑞清是军机章京,为他向王文韶、景廉游说。时机甚巧,“董太师”为张佩纶一道弹章,在京察案中刷了下来,王文韶署理部务,大权在握,足可了事。但户部书办要十三万银子,讲价讲不下来的当儿,阎敬铭快将到京,怕他不受赂遗,公事公办,所以户部书办让步,以八万两银子了结。 凡是军费报销案子,虽由户部主管司承办,但一定要知会兵部和工部,牵涉既广,难包内幕不会泄露,倘或说了无用,则徒然结怨,不过私下诽薄叹息而已。如今阎敬铭大刀阔斧在整顿,便有热心的人揭露弊端。消息传到御史陈启泰耳中,多方打听,人言凿凿,便上了一道奏折,指参周瑞清,而且说明存银处所,语气中也关连到户部堂官,自然不能不办。 但是,查办的谕旨,十分简单,只说: “御史陈启泰奏:太常寺卿周瑞清包揽云南报销,经该省粮道崔尊彝,永昌府知府潘英章来京汇兑银两,贿托关说等语,着派麟书、潘祖荫确切查明,据实具奏。” 不提王文韶和景廉,同时只指派刑部满汉两尚书查办,知道内幕的人心里有数,王文韶和景廉是军机大臣,当然要先作回护之计,所以只当作通常弊案,轻描淡写。清流中人,虽然宝廷和陈宝琛已放了福建和江西的乡试考官,去掉了两枝健笔,但张佩纶、邓承修,以及后起之秀的盛昱,都在京内,大为不满,私下表示,倘或刑部不能秉公查办,就连麟书和潘祖荫一起参。 麟书听得这话,大起恐慌,潘祖荫却相当沉着,抱定按部就班、公事公办的宗旨,首先就指派司官去打听云南粮道崔尊彝和永昌府知府潘英章的下落。 这要找吏部,因为崔尊彝和潘英章都是升了官进京引见的,潘英章是在上年九月里到京的,引见过后,十月中旬“验放”,过了两个月领到“部照”,应该早就回云南永昌府上任去了。 崔尊彝原来是个补道,分发云南,派充“善后局总办”,也就是云南军务的后路粮台,军费报销正该由他主办。他是这年春天放的粮道,进京引见以后,六月初十“验放”,十二天以后就领到了“部照”,却不回云南到任,请假回安徽原籍扫墓。 “这就有毛病了。”麟书对潘祖荫说,“阎丹翁是五月里到任的,不久就有云南报销案的传闻。崔尊彝是案内主角,十二天拿到部照,快得出奇,且又请假回籍,这明明是听得风声不妙,有意避开。” “这话不错。不过,我们该按规矩办,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回籍也好,赴任也好,只要案子里要传他,尽可行文该管省分办理,这不必担心,现在要防商人逃走,先动手要紧。” 于是即时知会步军统领衙门,去抓两个人,一个顺天祥汇兑庄的掌柜王敬臣,一个是乾盛亨汇兑局的掌柜阎时灿,因为陈启泰的原折中说:崔尊彝和潘英章“汇兑银两”,就是由云南汇到这两处地方,而且存贮备用的。 王敬臣和阎时灿已经得到消息,虽感惊慌,却并未逃走,因为一逃便是“畏罪”,再也分辩不清,所以等官差一到,泰然跟随而去。 带到刑部衙门,由秋审处的司官审问,因为是传讯证人,所以便衣谈话。先带王敬臣,供称是云南弥勒县人,到京已经五年,在打磨厂开设顺天祥汇兑庄,专做京城与云贵两省的汇兑生意。 “云南善后局崔总办,有没有从昆明汇款到你那里?” “不知道。”王敬臣答道,“小号向来照同行的规矩,认票不认人。” “永昌府潘知府,拿票子到你那里兑过银子没有?” “有的。” “甚么时候?” “从去年冬天到今年春天,陆续取用,不止一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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